越走越远
庸,一个古老的方国,一段久远的文明。庸字之义,已有先辈前贤多方考证分析。笔者对庸字的分析,颇有鹦鹉学舌之嫌。之所以不揣冒昧,强作此文,只是表达对庸国文明的景仰和怀念。若稍稍有些新意,于愿足矣。
张良皋教授考证说,庸字本身就大有可思。其下的“用”字是甬钟侧面图,其上为人棒杵状,“庸”字意为敲钟。一个以钟为国徽的国家,不仅是音乐大国,而且是冶铸大国。既是音乐大国,必然能歌善舞;既是冶铸大国,必然武力强大。能同时证明这两点的是武王伐纣时庸国的杰出表现。《尚书》记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武王伐纣时,庸国率巴师八国相助,为武王建周立下大功。庸国凭借先进的冶铸技术,军事力量相当强大。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冲锋陷阵时,居然歌之舞之!简直匪夷所思!古代作战,“击鼓向前,鸣金收兵”,“金”即“钲”,一种中空的乐器,古人又曾将大鼓称为“庸鼓”(《竹山县志》记载“庸城山”时,也说“庸人昔居其上,置鼓”),这足以引人联想:发明甬钟的庸国人,也许正是以美妙的乐器号令部队,所向披靡,以至于让人发出“歌舞以凌殷人”的惊叹呢?
有歌舞,有乐器,自然便有诗歌。庸国确实是“风雅”之国。据传《诗经》的编撰者是房县人尹吉甫,而房县曾经是庸国属地。至今,与竹山柳林乡及神农架林区交界的房县九道乡民歌手还在传唱《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往前走,在河之洲求配偶,窈窕淑女洗衣服,君子好逑往拢绣,姐儿见了低下头……”而广泛流传在秦巴山区的“夜闹鼓”(即汉民族史诗《黑暗传》)更是庸国“风雅”的活化石。张良皋教授认为,“四诗风雅颂”都与庸国有莫大关系,庸国是《诗经》之源头。庸国之“风雅”举世公认,以至于各方国无不倾心向学,附庸国之风雅,遂有附庸风雅之说,以至于产生了“庸”这样一种文学体裁。1939年版《辞源》释庸字时指明:庸乃“赋法之一种”。恕笔者学识浅薄,竟不知“庸”这种文学体裁究竟为何物。《华阳国志》中记载了巴地的四首歌谣,其一曰:“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谷,可以养父。野惟阜丘,彼稷多有;嘉谷旨酒,可以养母。”而《诗经》的基本诗体也是四言体。笔者不禁怀疑“庸”这种体裁指的就是四言体诗赋。姑且存疑,特待高明博学之士指教。
庸国“风雅”远播他国。请看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下里”意为“乡里”,现在应称为“乡下人”,“巴人”自然指的“巴域人”,庸国乃巴师域八国之首,又与楚国相邻,《巴人》很可能就是来自庸国的歌曲。一曲“下里巴人”,竟成楚国流行歌曲,可见庸国“风雅”影响之广。
不止文学和音乐,庸国的风俗、人文影响同样深远。庸俗一词,现在指的平常和粗俗,其本意未尝不是专指庸国风俗。“庸人好巫,端公疗疾,其效神验,乃上古遗风也。”“尧时庸人善弈,性狂放狡黠。”“茶风源于巴山楚水间”。这些都是古代典籍对庸人习俗的记载,甚至庸国的美女也成了年轻人仰慕的对象。我们且看千古第一“淫诗”——出自《诗经》中《鄘风》里《桑中》:
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戈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平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这是一个青春期少男的白日梦,他边劳动边幻想着贵族的大姑娘约他见面,与他幽会,还情意绵绵地把他送到河边。姜、弋、庸,都是当时贵族姓,这穷小子不会傻到脚踩三只船,总想着大家闺秀吧?他幻想的应该是一个像姜家、戈家、庸家大姑娘那样漂亮动人的姑娘。莫笑他,钟情无罪啊。
美女都成了文化,庸国真够“现代”的。不过这也充分表明,庸国卓而不群,各方附庸风雅,乃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写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