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成
苏大皮的老婆容貌并不漂亮,小眼塌鼻,大嘴卷耳,脸上还有雀斑。但皮肤委实不错,白皙而且光滑,看起来嫩嫩的感觉,白一分,靓三度,这让他老婆还是值得一看的。再加上个子高挑,胖瘦适宜,凹凸有致,一头披肩长发显得飘逸而洒脱,舔了几分仙气,站远了看,绝对让人血脉喷张。有人形容苏大皮的老婆:后面看了想犯罪,侧面看了想亲嘴,正面看了想反胃。这话有些夸张,却有几分形象。这副身段,曾经是她自个儿引以为傲的,也是苏大皮曾经引以为傲的。
苏大皮现在想到这些,只能用“曾经”两个字,这两个字含着几分沧桑,几分凄凉。这让苏大皮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有点潮。因为现在,苏大皮的老婆是人家的“奶”了,不是爷爷奶奶的奶,是很时髦的那种奶,具体是几奶苏大皮不大清楚。谈不上被包了,也算不上偷情,因为苏大皮本身是知道的,因此算是介于两者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包她的是她的主任,姓秦,叫秦大寿,苏大皮常把这三个字打乱顺序念,叫“大秦寿”。这么一念,心里就觉得出气,觉得舒坦。
还在春头子上的一天晚上,苏大皮刚把饭菜端上桌子,老婆就回来了。她回来得总是这么准确而及时,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有时候苏大皮就怀疑,是不是老婆回来了却躲在窗外瞧着自个儿,自家在一楼,有这么个便利。后来就把家里的窗帘啥的全部拉了下来,让外面瞧不见里面,但老婆回来得还是那么准,苏大皮不得不服了。
苏大皮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好好地抱抱老婆,亲个嘴儿摸摸乳啥的,然后被老婆羞涩地斥为老不正经,心里舒坦。 这个愿望在这个春天发了芽,这芽发在心里,一点点地顶出来,顶得苏大皮心要爆了,全身都发热。老婆进来的时候,苏大皮刚端完菜,有菜水滴在了手上,潮润润腻乎乎的。苏大皮来不及擦干,一把将老婆箍了个结实,太突然了,显得有些尴尬。这时候苏大皮的心情是复杂的,对老婆又爱又恨,因爱而恨,因恨而爱,拽不开说不清的感觉,这时候老婆要是有一点挣扎,他立马就把她按了,狠狠地干那么一次。但是老婆没有挣扎,一丝挣扎都没有,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说嘴臭,松开。干净利落,斩钉截铁,身子却软绵绵的,但那软绵绵的身子此刻在苏大皮看来,却比钢筋还硬,比冰还冷。
但苏大皮还是不甘心地箍着,臭嘴儿凑了上来:这么晚了,去哪了?老婆又皱了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还用问?苏大皮怒了,我告诉你她娘的马国香,我不准你和他鬼混了。这怒是怒到了极点,但是说出来,撞进空气里,却显得软绵绵的,底气不足的样子。老婆笑了,是冷笑,笑得很欢。说你能不能小声点啊,一个大男人,也不怕左邻右舍的听到了笑话,没个害臊!你要是能挣大钱,养活我,我会去找别人?这话一出来,苏大皮就软了,身子软了,手也软了,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说其实你挣钱,我挣钱,就够了,日子贫点,没啥大不了。这话说的不仅软,而且轻,轻得像烟苗子,雾丝子,还没飘出来,就没影儿了,因此连苏大皮自己也听不真切。
老婆没理,直接去吃饭了。老婆吃得津津有味儿,不一会儿就打了饱嗝,开始放碗。苏大皮说,你去洗澡吧,这里我收拾。这声音顺服悦耳,带着家庭主妇般的温柔,是习惯性的。老婆爱在家里洗澡,单位有澡堂子,但她还是喜欢在家里洗,每天都洗,寒冬腊月,也不落下。苏大皮家里条件一般,四十来平方的房子里空空荡荡,都出都显得寒酸,唯独洗澡间装饰得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暖气灯、浴霸、排气扇,一应俱全。在这套不大的房子里,这个小小的洗澡间像是刘德华落进了民工堆,星星坠到了沙滩地,显得格外打眼。
家务活老婆是不大爱管的,既然苏大皮叫她去洗澡,也自然很领情。拿了换洗衣服,就一头扎了进去,门关得严严实实。苏大皮用水是节俭的,平日里洗个菜,那水龙头拧得就像是一个前列腺肥大的人在尿尿,时有时无,断断续续。老婆用水却大大咧咧,豪爽得像个款爷撒烟,一进去,水管子就唏哩哗啦地响个不停。在苏大皮看来,那简直是放了个瀑布,瀑布的水珠子四处乱溅,砸着苏大皮的心尖子,有点疼。
苏大皮收拾了碗筷,洗了,还把厨房和餐厅的地拖了一遍,那瀑布才停。瀑布停了,苏大皮的心就那么疼了,开始慢慢地活泛,开始朝那洗澡间瞄,雾气缭绕中有一具性感撩人的裸体在摇荡。苏大皮觉得有点热,推开了一条缝,伸长脖子,把脑袋伸进去了。浓重的水雾和香气扑面而来,苏大皮有点窒息。更让他窒息的是老婆的裸体,清晰的裸体,水灵灵的,白嫩嫩的,不看那脸,仙女都没得比。苏大皮的喉结蠕动了几下,那个芽儿又发起来了,蓬蓬勃勃的。苏大皮贪婪地看着,从上到下,飞快地看。老婆说,你真无聊。就用浴巾遮住了身体。老婆讲话一向干净利落,直来直去,那嘴就像是挺小型炮座,坚实可靠,但爆发力十足。
老婆的话一发,苏大皮就不敢怠慢,急忙收了脑袋。因为老婆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去年冬,有次他也是这么偷看老婆的裸体,老婆让走,迟疑了一会儿,立马劈头迎脸地盖下了一盆水,水冒着热气,有点烫,立刻就把苏大皮浇得尖声怪叫,拔腿飞开了。
苏大皮意犹未尽地收回脑袋,心想老婆其实又好看又难看。既贪财,又大度,是个两面性的人物。和那秦大寿的关系,就是一典型。姓秦的是外地人,在这里工资已极高,据说灰色收入更厉害;老婆在外地,三两个月也聚不了一次。一个荒芜的蓬勃身体,确实需要滋润,所以就这样瞄上了苏大皮的老婆。或者说,苏大皮的老婆瞄向了秦大寿的钱袋子,是双向吸引,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苏大皮恨只是自己太没用,本来工资就不高,还失了业,谋了个保安的事儿,一个月六百块,养家都困难,哪能满足得了她?
老婆的事儿,其实他早就听说了。但他一直不信,是不信,还是不敢信,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期盼着捉奸在床,却又不敢去捉,有时候甚至躲着,躲着有可能瞧着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但这事儿躲都躲不了,有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误了车,绕了道儿,还是瞧上了。那是去年夏天,老婆穿得本来就少,胸罩子轮廓都看得一清二楚,勾肩搭背地走着,秦大寿的手还不安分,左手顺着屁股蛋蛋儿往下摸,右手也不闲着,时不时地碰下老婆坚挺的乳。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苏大皮不信也得信了。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那一瞬间,苏大皮有一种杀人的冲动,好在习惯性的隐忍和节制救了他,瞪着眼捏着拳头身子硬了半天,好想歹想把自个儿给震住了。冲上去了又咋样?能咋样?一个大男人,大街上瞧见自个儿老婆被人摸屁股、捏奶子,不做出点事儿能叫男人?可是怎么能做出点事儿呢?老子苏大皮是好人,是良民啊!秦大寿,大秦寿,大禽兽啊,咱好男不跟畜生斗,算了,先行放过你。回到家,苏大皮立马闹了一通,女人般地闹了一通,哭着闹,还砸东西,当然,贵重的东西是舍不得砸的,砸来砸去,无非打碎了几个茶杯,两个枕头被扔了几圈,捡起来,洗洗仍能用。砸之前,就看准了的,手不累,也不痛快,眼累。老婆没理他,一直没理他,等他累了,没趣了,歇了,才冷冷地问:咋啦?你看你那熊样儿,还像个男人吗?有本事,你就跟我离了呗,离了多好,免得给你戴帽子,不用受这窝囊气。啥也别说了,咱们离了吧!老婆的话冷,比冰还冷,语气却是暖的,像是站在苏大皮的立场为他考虑事儿似的。苏大皮立刻就软了,心说这婆娘太厉害了,我闹了大半夜,骂了几千句,她一句话就逮住了我,离,咋离?离了咋办?日子还过不?苏大皮彻底没辙了。
有好几次,苏大皮都动了杀人的念头。他想自个儿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还怕那个瘦不伶仃的秦大寿?可是怎么杀呢?勒死?不行,太残忍。刀子捅,白刀子红刀子出?不行,咱晕,晕血。那就制造个车祸啥的?也不行,咋没车,就是有,也不会开呀。那杀人的念头,就像流星一般,现个影儿就没了踪。别说杀人,打人都不行,残忍呀,犯法呀,苏大皮没打过人,他不知道怎样去打人。
老婆洗完澡,就开始化妆,先吹头发,吹成了鸡窝型,然而好看,然后描眉,上粉底,画眼影,打口红。化完了妆的老婆像变了一人,首先是雀斑不见了,再就是那小眼睛看起来似乎大了许多,尖下巴也不那么明显了。老婆化妆的时候,苏大皮一直站在那里,现在还站在那里,只是站不住了,站不自在。咋不自在?一是捞心,有个东西在捞心,痒痒的难受,随着老婆越化越漂亮,那痒就越来越厉害;二是自卑了,自惭形秽了,这感觉也是逐渐的强烈起来了,随着白天鹅慢慢现形,自己是癞蛤蟆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直到最后,眼红,心愧,不敢看那镜前的美人。
老婆化了妆,就开始换衣服,开始是一套晚礼服,臃肿华贵,还戴了几个金灿灿的家伙,想了想,又剥下去了。然后是短袖T恤衫加牛仔,那短袖T恤不光袖短,身儿也短,牛仔裤是低腰的,这样一来,衫和裤接界的地方就有点遮不住了,前面看,是一雪白的肚脐眼,后面看,有一线肉白在闪动,看来修长苗条;镜前走了几圈,胯骨一摆一摆的,像模特走猫步,那接界处的一抹白,就那么闪闪烁烁,隐隐约约,撩眼、撩心。再然后是一袭白裙,配以飘扬长发,飘逸灵动,仙女似的,还透着一股子纯,清纯,刹那间就把时光拽回去了十几年的感觉。后来又换了十几套,里里外外整了一个多小时,整得苏大皮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这个还没欣赏够,那个又来了。老婆却不累,一直不见累的样儿。最后锁定了一红色齐膝裙,金黄色的腰带,缀着珠宝,不知是真是假,老婆跟了秦大寿买的衣服,是不允许苏大皮碰的,苏大皮也不敢碰,太豪华太阔气,看着撩眼,碰了烧手。衣服穿了,然后穿丝袜,黑色的小网眼丝袜,高跟鞋的跟儿是细长的,好家伙,越下来越尖,要是把鞋竖着拿,那尖儿绝对像把匕首。扭了几圈,老婆很满意的感觉;苏大皮也满意,这身扮相儿,熟中透着嫩,透着纯,第一眼瞧了想入非非,第二眼又感觉心都纯了,会羞愧,会斥责自己流氓的感觉。
老婆扭过来,对着镜子甩了甩头发,就往外走。还要出门?去哪儿?苏大皮仓促地硬气地跟了一句。老婆还是冷冷地像是嘀咕又像是答他地回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大皮软了半截,今天不去行不?老婆嗤了一下,今天一定得去?苏大皮不解,为啥?老婆没时间跟他瞎扯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二月十四,知道啥节日不?情人节!说完扭头就走了。从苏大皮的眼前,风情万种袅袅婷婷地走了。
苏大皮一个人愣在家里。外面还有风,家里有点冷,卫生间的水气散尽了,老婆的香气也散尽了,但是苏大皮心里的气却涌上来了。啥节?情人节。以前咋没听说过呢?八成又是那洋鬼子的节日。咱中国人的节日多好啊?春节,是过年的。中秋节,是团圆吃月饼的。端午节,是包粽子的。你说你外国佬整的情人节是做啥的啊?会情人?啥叫情人?老婆和秦大寿能叫情人?她不分明是老子的老婆么?我成啥了?乌龟,王八,一坨屎,一泡尿?老子的情人被人强占了,这个节日,老子啥都没了,啥都没了!
孤独并不可怕,苏大皮早就习惯了,但是此时的孤独却是未曾经历过的。苏大皮想去父母家,看看父母,女儿还在父母家,顺便去看看她。想想,忍住了,啥节,情人节,情人节去探亲看父母,似乎不妥。情人节嘛,就应该去会情人,像秦大寿秦主任那样,把人家的老婆给会了,光会还没趣,那女子还舍得为他打扮。女人的打扮是什么?是心,是情,是爱啊,女为悦己者容嘛!比如老婆,现在这天气虽然打了春,但在这地方,还是冷,风呼呼的,她却穿了一条裙子去了,为了动人,不怕冻人。
苏大皮又想起了女儿。说实话,女儿还是靠老婆养着呢。老婆对女儿还是大度的,一月六百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月按时送来,绝不拖欠。苏大皮知道那是在寒碜自个儿,你姓苏的一大老爷们儿,一月挣多少啊?六百,好,老娘刚好给六百。羞死你,愧死你,磕碜死你!但即使这样,苏大皮还是挺感激老婆的,说实话要是没老婆的六百块,父母跟女儿还指不定得饿肚子呢,自己那么点钱,抽点烟喝点小酒,再走走人情啥的,不剩啥了。钱面前,咱先不谈尊严。尊严是什么?尊严就是钱。没钱,你就没尊严;没钱,你还谈尊严,那是迂腐,是打肿脸充胖子,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哑巴吃黄连。
这么想着,就想通了。想通了,心就顺了,那股子气,不自觉地就消了。气消了,反而感觉无所事事了,无聊了,空虚了;气受多了,受习惯了的人,都这样。无聊的苏大皮好奇心就上来,你说这情人节啥样儿的?那些好男女和狗男女,都做些啥呢?苏大皮觉得该出去看看。
苏大皮的家临着长江,出了门,一股子江水气就扑面而来。郊区和城市相比,发展上总是慢了那么几拍,但又比农村快了几拍。对面的城市,日新月异,这里,还是有些破败的样子。前不久,前面那街才有了城市遍地有的肯德基店子,那里就成了这个镇最热闹的地方。最先那里是书店,后来改成了摩托车维修铺,现在又变成了肯德基。这里的发展,总是朝着物质的方向前进,老婆就曾带回秦大寿的分析:这是物质文明战胜精神文明,吃穿住行是主,文化娱乐是辅,是规律性的东西。
苏大皮走了出去,街道上有些冷清,隔一段,就有霓虹灯闪烁。这里的霓虹灯,不是城市,像海一样,这里是路标一样的,隔段才有。走过了两个霓虹灯,就看到一灯火通明的楼,那里就是肯德基了。苏大皮就在马路对面,躲在一棵梧桐树背后,透着一长溜透明的落地窗,朝里面张望,或者说偷窥。上帝是公平的,没给苏大皮财富,却给了他足够的健康,比如他的视力,就相当不赖。现在,隔着大马路和玻璃,他还能看清中间座位上那个短发女孩儿脸上的痔。
苏大皮没来过肯德基,具体说,是没进去过,以前听说肯德基时,他还以为是美国佬养的鸡,叫肯德鸡呢。每次经过这里,也是匆匆的,目不斜视,不朝里头瞄,太堂皇,太昂贵,不敢朝里头瞄。老婆倒是带女儿去过几次,有次回来,还带了一包回来,走时忘了给女儿揣上,晚上闻着,甜甜的香香的味道,那香与中国菜饭的香不一样,是带着工业味道的香味儿。苏大皮想去尝尝,想了想,忍住了,那是老婆掏钱买的,老婆的钱哪里的?还不是秦大寿的,我苏大皮怎么能吃秦大寿的东西呢?苏大皮看着那肯德基,想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龟,彻头彻尾的乌龟。
苏大皮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肯德基里面的人,很快就把里面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冲着肯德基来的,他们三五成群,天真活泼,傻傻地笑,充满期待。肯德基到了手,狼吞虎咽,津津有味,放得开,不做作,二百五的样子。第二类冲着今天这节日来的。他们混杂在二百五们的中间,说话含而不露,走路细细碎碎,大多相对而坐,东西吃得少,饮料喝得少,几乎不开口讲话,整得像地下党接头似的。那男的,全都含情脉脉,女的,全都脉脉含情,很淑女的样子,时不时地抬抬头,偷偷地看下对方,倘若对了眼,立马低头红脸。那轻飘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带着内容。细看,那是欲,爱欲,情欲,都被压着,其实烧得旺得很。
这两类,分辨起来并不难,以苏大皮的眼力,一看即知。苏大皮寻找的,是第三类。就是那种真正的夫妻,她们不忸怩,不做作,牵着手,搭着腰,一脸轻松自然的样子。他们没有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有的,是彼此的熟悉,彼此的默契,她一个手势,他就知你想什么,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要什么。但遗憾的是,一个都没有,苏大皮不禁感觉一阵心寒。
苏大皮正在感觉悲哀的时候,一对男女从他面前飘了过去,一股子香气就飘进了鼻子里。苏大皮眼睛尖,鼻子也灵。不对呀,这香气咋这么熟悉呢,像刚闻过的一样。忽地明白了,朝前细看,果然是她们。那红裙,那长发,不是打扮出来的老婆是谁?还有旁边那个又矮又瘦的男人,不就是秦大寿吗?
好险!这一对狗男女,竟然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苏大皮庆幸。你说刚才要是撞上了咋办?恐怕又得面临上次跟他们撞上的尴尬。这样的节日,一大老爷们儿看见自己的老婆陪别的男人,不做出点事儿吧,好像不像个男人。做吧,咋做呢?做了咋办呢?
老婆和秦大寿一阵风似的飘过去了。苏大皮暗骂了一声窝囊,真他们的窝囊,就跟了上去。
苏大皮一路躲躲闪闪,怕被发现,昏暗的灯光下,几次都差点跟丢了。拐过一个居民区时,里面漆黑一团,苏大皮那么好的眼力,也看不真切。也许是黑暗给了苏大皮力量吧,反正这里没人,撞见了没干出啥也没关系,他不再躲闪,大着胆子跑步跟上,出了巷子,又看到了他们,苏大皮松了口气,还好,终于没跟丢。
过了居民区,就是农村了,郊区都这样,出了城镇就是农村,很好地体现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中国特色。田野里黑油油的一片,像是麦子,迎着风点着头的样子,苏大皮想,白天看,应该是绿油油的。四周人烟稀少,一片空旷,苏大皮想,他们来这里干吗?不找个咖啡厅啥的谈谈情,或者找个宾馆做做爱,却跑到这里做什么?太反常了,苏大皮迷糊了。更让苏大皮迷糊的是,两人出来以后,却不勾肩搭背了,高声说着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
两人一路向前走着,苏大皮瞧瞧跟在后面。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大河了,河堤很高,巨大而沉稳的石块上,风呼呼地吹过。老婆的裙子和长发在风中四散飘扬,有些性感。河堤太空旷,苏大皮不敢跟得太紧,只能借着夜色的掩护,远远盯着。好在这里没什么人,目标明确,绝不会跟丢。
拐过一个小弯,是一座桥,苏大皮小时候来过,叫黑水桥。据说这桥还是日本人侵略中国时,为了运送战略物质修的呢,结实,这么多年了,只在修路时加固修缮过一次,一直沿用到现在。前些日子,有几个当地的流民把桥的两面用石块子堵起来了,中间是根木头,过车要给钱,给了,就抬走那木头。此事,真应了桥名里的那个黑字。秦大寿和老婆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吗?苏大皮的心里直犯嘀咕。想那秦大寿虽只是个车间出任,但手下人却不少,有百十来号,私设了不少小金库。当初老婆嫌车间累,一直希望换工种,找关系走后门,折腾了几年也没如愿。秦大寿不到半个月就满足了老婆的渴望。后来老婆回家就经常晚了,问起来,支支唔唔的;再后来,整夜整夜地不回家了;再到后来,干脆没有这个家了。当然,这是从老婆或者说自己的付出上来看的。从收获上看,老婆先是经常拎回来一些月饼啊、八宝粥啊、火腿肠啊之类的,后来就是一包包的名牌衣服和化妆品了,再到后来,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了。看得出来,秦大寿这畜生是一步步地、循序渐进地实施他的计划的,就像是泥潭,一点点地让你陷进去。另外他也盯着你的眼色,看你是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增加投资的。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老婆和秦大寿已经上了桥,桥高而宽,上去了,就模糊了,顺着苏大皮的角度看,直看得见桥的轮廓,看不到人的剪影。苏大皮也不再考虑怎么接近了,直接顺着河堤往前走,只是略微地猫着腰。
大桥中部位置,有一个粗壮的水泥杆子树在桥边,夜色中,坚挺地树立着,让苏大皮想起了那玩意儿,他就不信,秦大寿的那玩意儿会比他长比他大,比他更能让老婆快活。此时,那电线杆子正好可以作为掩体,躲在后面绝对看不到。大桥年久失修,护栏已有很多缺口。老婆和秦大寿此时正好在一个缺口上,那缺口离苏大皮不远,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看得清听得明。苏大皮贴着电线杆,感觉自己像个打入敌人内部的英雄,心里就有了一股子豪迈之气。
这时候只听秦大寿高声说:“我不离,坚决不离,没有道理离嘛!”因为是刚刚听得到他们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听到这么一句,苏大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只听老婆冷冷地说:“真是贱!”苏大皮暗想原来老婆跟那姓秦的说话,和跟我说话一个调呢,不料老婆立马就放开嗓门,连珠带炮地一大串,像机关枪似的:“姓秦的,你他妈的你自己看看你贱不贱,她都要离了,你还赖着,人家都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啊!你想耍弄我啊?你有什么资格耍弄我啊?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男人早就知道了呢!今天你必须作出选择,要么选她,要么选我,你再也别想脚踏两边船,睡了东头睡西头了!”老婆的声音细细的,声嘶力竭的样子,苏大皮听了,都不禁打了颤。
苏大皮的心都寒了。老婆啊老婆,你说人家贱,你咋不贱呢?人家都不愿意跟老婆离,老婆不要他他都不离,你还要跟他,你这何苦呢?你咋不回家呢?回家不好吗?苏大皮一阵心酸,说不出的心酸,为自己,也为老婆,好像老婆受了委屈似的。
风渐渐大了,秦大寿的声音小了很多,听不真切。但看得出来,他是在说他选择自己啊老婆,不要苏大皮的老婆。因为老婆越听越气愤,脸变了形,拳头也捏起来了。老婆抬高嗓门,吼道:“那好,你赔偿我,你必须赔偿我!人家养小蜜,再怎么一个月也少不了万把吧,我只要五千,五千不过分吧!那一年就是六万,咱好了四年八个月零十四天,就按四年算,另外八个月零十四天,算送的,四六二十四万,怎么,不过分吧?你给,你给老娘二十四万,老娘立马就走人!”老婆的声音尖利而凄凉,震得人耳膜发颤,心也发颤。
“你把我当什么了?摇钱树啊?聚宝盆啊?你以为我是造钱机啊?”
“那你以为你是什么?啊?你以为你是什么?咱家男人哪点不比你好?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那方面也强,一夜要七次都不歇,哪像你,变着法地给你弄还软不拉叽的。老娘跟了你,图个啥?啊?不就是图俩钱吗?不就是因为你是顶头的上司吗?你以为你是谁?臭狗屎都不如!”显然,老婆已经发怒了,怒不可遏,苏大皮从没见到老婆发过这样的脾气,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根本不值得发这么大火。
秦大寿没理,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抽了支烟,点燃了,慢悠悠地吸。老婆怒了,怒得更厉害,怒到了极点,她狂躁地推攘着,就在护栏的缺口处推攘着。她的吼声震天动地:“不活了,都不活了!我们一起跳下去,都跳下去,死个干净!”风声也怒吼了起来,和老婆的吼声交织在一块儿,抑扬顿挫,连绵不绝,像是拼命的搏斗,像是殊死的抗争。
苏大皮就在这个时候冲出来了。
苏大皮知道,老婆声嘶力竭地怒吼,是虚张声势,是给秦大寿施压,是情人节的保留节目,是老婆的智力游戏。老婆不会跳,也不敢跳,虽然是初春了,这里寒气还没退呢,河里还结着冰,这样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倘若真跳了,那这节目还是节目吗?这游戏还成游戏吗?老婆是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但苏大皮还是冲上去了。苏大皮是感动地冲上去的,“咱家老婆哪点不比你好?”瞧瞧,瞧瞧,关键时刻,老婆还是胳膊肘往里拐不是?老婆还是老婆,现在老婆受了气,受了委屈,委屈成这样,还能躲着不?还是男人吗?
苏大皮的出现,是绝对令人震惊的,是这个节目单里没有的,根本没这么个游戏环节嘛!老婆震惊了,秦大寿就更震惊,苏大皮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见鬼了,人堆里见鬼了的事儿。面对节目单里没有的人,黑暗中的鬼,老婆立马要和秦大寿化敌为友,统一战线了。她抱紧了秦大寿,很害怕的样子。老婆的意思很明了,我是你这边的,我跟你,我需要你来保护我。但是秦大寿并不这么想,他开始推,想推开老婆,很显然,他把老婆和苏大皮划到一边去了。看来,老婆的统一战线是失败的,统一战线第一步要做啥?要统一思想,思想没统一,战线就是散的,一碰就散。秦大寿想挣开老婆,想跑,想逃,但是他越是这样,老婆就越是抱得紧了。这样,两个人就扭结着,把自个儿置身在一个危险的境地——那栏杆的缺口处。
“大禽兽,老子揍扁了你!”苏大皮以一句愤怒的人话,结束了人与鬼的对峙。
苏大皮这句话说得无比豪迈,无比霸气,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他妈的是我吗?因此这话他也说得无比惊慌,无比心虚。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很男人,终于像个男人了,终于凶神恶煞般地出现在这对狗男女面前,要“揍扁”自己的对手。而且从架势上看,从他们的身板上看,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对比过于强烈,力量过于悬殊,是绝对有“揍扁”的可能的。
苏大皮逼近了一步。老婆赶忙拐到前面,抱紧了秦大寿。老婆不是在寻求保护,她知道,苏大皮就是唬唬人而已,你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去“揍扁”一个人。她是在保护别人,她怕秦大寿被吓着了,被吓得退到那缺口下面去了,那样一来,今天这节目就完全出乎意料了,不受控制了。
但是秦大寿傻了,吓傻了,他被苏大皮的架势吓傻了。他急忙往后退,显然没意识到后面的危险,这让老婆相当费力,脸都挣得通红。
苏大皮出手了,迅疾无比地出手了,而且不是出一只手,是出一双手。然而却不是揍人,是拉人,左手拉老婆,右手拉秦大寿。情况过于危险,一点考虑说明的时间都没有,他就作出了这样的转变。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这个时候,秦大寿才清醒,朝后面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腿开始哆嗦,脸开始变形,开始冒汗。他甩开身前的女人,像甩开一个毛虫一样甩开身边的女人。甩开了女人,他腿就软了,啪地一声,竟然跪下了。
“瞧你那熊样!”苏大皮骂了句。苏大皮骂得很轻,很犹豫,与这句话的豪迈不相匹配。骂完了,才知道自己说了句很男人的话,胸膛里的豪迈感,才慢慢升起来。
老婆惊讶了。老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瞪着大大的眼睛,像不认识苏大皮一样,傻傻地盯着他。
老婆的眼神让苏大皮很受用。平日里受惯屈辱,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下,而且让老婆听到了,震惊了,苏大皮禁不住挺起了胸膛。
“马国香,过来,回家去!”
苏大皮继续着他的男人,他的豪迈和霸气。
老婆竟乖乖地跟了过来,跟着走了过来。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瞬间压倒了河水的腥臭。
走过电线杆子的时候,苏大皮觉得这他妈的外国人的节日真是爽,爽透了。要是天天都是情人节,那该多好!
秦大寿的声音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你他妈的骂谁?你骂谁熊样?”语气是倔强的,是不屈服的,是男人的。
苏大皮愣了,本能地站住了。老婆被他牵着手,也机械地站住了。苏大皮根本没有想到秦大寿会还嘴,压根儿都没想到。苏大皮的心口跳得厉害,刚才的豪迈之气又激荡而出,呼吸急促了起来。
“苏大皮,你骂谁呢?我问你,你他妈的骂谁熊样呢?”指名道姓了,看来不回都不行了。黑暗中的秦大寿已经站起来了,站成了秦主任的样子,尊严也站起来了。
苏大皮松开老婆的手,转身走了过去。老婆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女人都这样,平日里聪明着呢,一到真有事儿了,一到那事儿超乎自己的预料了,就傻了。苏大皮已经走过了那电线杆,心跳得厉害。
此刻,他们已经面对面站立着了。高矮壮瘦的悬殊,再次鲜明地显现了出来,苏大皮比秦大寿高了半个头,身板也足足大了两号。不看他们的脸,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绝对会以为这是孩子和他爸。河面上的寒气升起来了,逼人心魄,月亮的黯淡的光从水面反射上来,鬼气森森的。
苏大皮凛然地站着。脚下有个石子,滚来滚去,硌脚,苏大皮飞起一脚,把那石子踢得老远,不一会儿,黑暗中才传来一声闷响。
苏大皮歪着头,像个混混儿一样,散漫地说道:“怎么着大禽兽,没听清楚,我骂的是你,就是你秦大寿。要不要我再骂一遍:瞧—你—个—熊—样!”
“苏大皮,你敢骂老子?没人敢骂老子!赶快给老子道歉!”秦主任也散漫地伸过来一根手指,指着苏大皮的鼻尖。
“老子敢骂!老子今天就骂了,你能把老子咋的?老子还要揍扁你呢!”苏大皮的胸脯子起伏得厉害,他迎着那指尖,一点都不退缩的样子。
“哟,刘阿斗长志气了,猪大肠能自个儿直起来了,这个世界翻天了!苏大皮,说大话是要闪舌头的,没个球胆量,就别在那里装逼!我就站在这儿了,你揍啊!我等着你揍呢!你他妈的揍啊!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揍,你就不是你妈养的,你就是乌龟王八蛋!”秦大寿把整个身子都迎了上来,任打不还手的神态,鼻子里嗤笑了,一脸不屑的样子。那语气,像个泼妇,像个姨娘,不讲理的,连点痞子气都算不上,只能算赖气。
苏大皮的眼睛开始瞪大了,心开始疼痛了,胸腔里一股气直往上冲。那些话像刀子,一刀刀地插向了他的心,像屎,像尿,一盆接一盆劈头盖脸地泼过来,由不得他不抵挡,不反抗。他的骨头开始咔嚓嚓地响,在黑暗的夜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你个矮古登子,你个男泼妇,你个娘娘腔,你他妈的算什么?啊?你算什么?你凭什么搞别人老婆?啊?你该揍,你本来就该揍!是你叫老子揍的,老子今天就揍了,咋啦?”随着这些话,苏大皮已经动手了。苏大皮左手去抓秦大寿的胳膊,右手去抓他的腿。苏大皮不会打架,除了小时候,他从来没有打过架,他没有任何打架的技巧,但是秦大寿迎合了他。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秦大寿举起来了,横过来了,横在了头顶。
秦大寿先是感觉被一只手和一条腿把两把钳子钳住了,接着便没有重心,人飘起来了,横起来了。直到发现自己和这桥平行的,直到看到苏大皮的老婆是躺着的,直到桥上的冷风竟然从裤管里钻了进来,钻得裤裆里一片冰凉,他才知道,苏大皮是动真格了。秦大寿慌了,秦主任慌了,人慌了,嘴也慌了。
“你个乌龟,你个王八蛋,快把老子放下来。老子玩了你老婆咋的,老子搞了她,天天搞,咋的?你快把老子放下来!快点!老子现在搞厌了,老子还给你,你还要把老子咋的?快点,快把老子放下来!”秦大寿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手脚,像一只大青蛙。苏大皮怒了,真怒了,假如说先前的怒还有表演的意思,还有作秀给老婆看的味道儿,那么现在,就是真怒了,怒到了极点。先前秦大寿的话,让苏大皮感觉是一盆盆屎,一盆盆尿,迎着头泼,而现在,那些屎,那些尿,就不光是往头上泼了,它们在灌,在涌,往苏大皮肚子里灌,心里涌。
苏大皮举着秦大寿,快速地奔向了那个缺口。那个缺口,像个狼嘴,像个虎口,一点点地逼近了秦大寿。秦大寿感觉到了一股腥气,血腥气,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扑来,让人窒息!秦大寿终于意识到苏大皮要做什么了。他想叫,却叫不出来了,想骂,却不知道骂些什么,他只好奋力地抓住了苏大皮的衣服,俯下身子,紧紧地抓着,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是苏大皮只用力一甩,就把他的手甩开了。这样,他们的手脚都空了,只好张牙舞爪地乱抓。到了桥沿儿的时候,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了,挤出来的,却不是求饶,不是认错,当了这么久的主任,秦大寿早已忘记了什么叫求饶和认错。挤出来的,是把刀,“乌龟王八蛋,你个乌龟,快放了我。”
这话一出,秦大寿就感觉不对劲儿了。因为他飞起来了,不是往上飞,是朝下飞,朝着黑洞洞的河水,飞了下去。
“啊——”
苏大皮笑了。
“嘭!”
苏大皮哈哈大笑了。
没有水响,没有呼救声,只有一声沉闷的“嘭”。
飞下去的瞬间,秦大寿还有最后一丝幻想,他想幸好老子会游泳。这个念头是一瞬间的,一闪而过,有了这个瞬间的念头,秦大寿就奋力地伸了一下腿,他要让自己的脑袋先着水。他练过跳水,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头伸进水里时,四周溅起的水花。
但是他错了,首先,他撞在了冰上,头撞的不是水,是冰,这一下子,他就晕了。晕了的秦大寿,像一支箭一样钻进来冰窟窿里,斜斜地插了进去,下意识地昂了两下头,撞在了冰上,终于没有昂起来。厚实的冰,呼呼的风声,淹没了他的喘息,他的呼救,他的挣扎,他临死前的一切痛苦。所以苏大皮听到的,只是一声“嘭”,简单,干净,利落!
“哈哈哈哈——”
苏大皮笑着,笑得无比畅快,无比兴奋。
老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傻愣愣地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长得大大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大皮看着老婆的样子,笑得更欢,更爽,更畅快!
“杀人啦!”
笑声中传来老婆尖利的声音。老婆惊慌地顺着大桥跑着,一个趔趄,一只高跟鞋落下了,又一个跟头,另一只高鞋跟也丢下了。老婆赤着脚,惊慌地融进了无比的黑暗中,风呼啸而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大皮的笑声连绵不绝,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这么豪迈,这么骄傲,这么自豪。他笑着朝前走去,风呼呼地灌进他的胸膛,他感到自己从没有这么雄壮,这么男人。他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张开双臂,笑着向那无边的黑暗走去。
黑洞洞的夜里,他仿佛看到了呼啸的警车,看到了铮亮的手铐,看到铁窗深深,看到自己被审判,看到子弹向自己射来,但苏大皮还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单位:县新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