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扬
花 岸
弯曲的小河有蜿蜒的岸,蜿蜒岸边有多彩的花。
一团团、一簇簇的鲜花哟,白的似雪,红的如火,雏鸡般的嫩黄,翡翠般的碧绿,秋空般的蔚蓝,流香溢彩,争奇斗妍。
争奇斗妍流香溢彩的鲜花,一律倒映在清格粼粼的河水里。岸边一团,水中便有一团;水中一簇,岸边定有一簇。白的更洁,红的更艳,绿的更鲜,黄的更娇,蓝的更媚。
水中的花在摇曳,在忸忸怩怩地娇羞,颤悠悠地变幻出许多美丽的曲线,蠕动、交织、渗透、融合成一片斑斓,一片迷蒙,一片混沌。不一会儿,又渐渐恢复,还原,清晰起来,又那么端庄、秀丽、妩媚、温文尔雅了。
似花非花的洗衣女哟,你把山城的汗渍和劳累揉在弯弯的小河里,你把青春的容貌和色彩漂泊在清清的河水里。古老的山城被你清洗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面目为之一新。
捣衣声停了,说笑声起了,在河岸通向城门的几百级石阶上又缓缓蠕动着绚丽多彩的花。白的似雪,红的如火,雏鸡般的嫩黄,翡翠般的碧绿,秋空般的蔚蓝。
花岸演绎出花城。山城满街飞花。
竹 筏
燕子似的竹筏贴着水面飞。那燕尾剪着浅底,剪着深潭,剪着险滩,剪着激流,剪出一路欢歌笑语。
飘然若仙的放筏人,操练着一根竹竿,那是他的指挥棒,指挥小桥流水般的浅吟低唱,也指挥金戈铁马般的恢宏交响;指挥河中鱼儿的飞翔,也指挥岸上的人儿的俯仰。
他好悠闲,好自在,好风流,好浪漫;坦露的胸臂有“掷铁饼者”的健美,抖动的围裙又有采茶女的潇洒。那挂在脖子上的酒葫芦是铁拐李给的吗?怪不得每与惊涛骇浪搏斗一场你都要美美地咂上一口嘞!你是咂出了岁月的甘美呢,还是咂出了人生艰辛呢?
打从山里来,你带着山里人的淳朴与野性,你带着山里人的嘱托与奉献。一竿竹,是一支洞箫,要吐出创业者的肺腑,要吹出过来人的幽怨;一竿竹,晾一竿衣服,要亮出生活的鲜艳,亮出日子的斑斓。一竿竹,是一竿气节,是一竿虚心。竖起来,要标出人格的高度;躺下去,也要量出心灵的历程;就是划成篾片,也要编织出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放筏人也有寂寞的时候,寂寞了他就唱,唱昨日的忧伤,唱明日的欢乐。山听了,要和;水听了,要醉;浪花听了,就跳到他脚踝上撒欢儿。
柳 林
是有点什么,失落在故乡小河边那密匝匝的柳树林子里去了。那柳的叶,曾是我的口弦,加入过“过家家”迎亲乐队的合奏,奏出了小把戏们盛大的节日;那柳的皮,曾卷成我的号角,统率过少先队三军的仪仗,鼓吹出“时刻准备着”的志气和向往;那柳的枝叶,盘在头上,是我的盔,标志我是张嘎,是李向阳,是邱少云,是我崇拜的一切英雄好汉;那柳的枝条,拎在手中,是我的筐,网络过蘑菇,集合过地米菜,逮捕过泥鳅和螃蟹,填补过爸爸妈妈工分粮在餐桌造成的空白。
那柳林的浓荫,你笼着薄薄的晨雾,淡淡的月色,袅袅的炊烟,懒懒的云翳,你也笼着我甜甜的爱心。我打鼓泅脱下的衣裤,是丢在柳林里了我那青的梅竹的马,是留在柳林里了!
我脖子上的红领巾,不知系在哪棵柳树的枝桠上了!啊,那涨潮般的鼾声,那初恋的羞怯,那柳永的《雨霖铃》,那小说处女作草稿,那检讨书的副本……怕是都失落在密密匝匝的柳树林里了,难怪这些年来,那婀娜的柳丝总时不时拂动我的梦境!
梦幻般神秘,童话般有趣,电影般真切,我故乡小河边的柳林啊!
漩 涡
傍晚,河面浮光耀金。河水愉快地旋着,露出迷人的笑靥“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带着我的一片赤诚,满腔热情,没有半点胆怯,没有丝毫犹豫。
我是勇敢的弄潮儿。我是喜欢拥抱激流的男子汉。我想变成水中蛟龙,浪里白条,以臂作桨,朝着理想的彼岸游去,对于在岸上徘徊观望的人不屑一顾。
是谁拖住了我的双腿?是什么缠住了我的双臂?身躯也被水流在绞!天在旋,地在旋,山峰,竹林,田野,村舍,牧童,老翁,一切都在旋。向纵深处,向险恶处,在冥冥之中旋啊旋,而不能自拔。
难道就死在此刻,难道就死在这流水迷人诱人醉人的笑靥里吗?
我抗争!我拼搏!我挣扎!刹那间,有生以来的岁月年轮般地从头过了一遍。多少欢乐,又多少痛苦,多少骄傲,又多少遗憾,你都这样武断地做了结论,打一个陷阱似的句号了吗?漩涡!
我大概死了吧!身体已经僵硬,硬得像一截木头。这木头仍在旋,在冥冥之中,旋转不止,蓦地,竟旋出了水面。蓝天、白云、黑瓦、粉墙、翠竹、红花。啊,我久违的世界多么新鲜,我阔别的人生多么美好!
世界重新收容了我,我又重新获得了世界。
漩涡。笑靥?陷阱?
(作者单位:湖北省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