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楠
雨天,读罢《外婆的<长恨歌>》,感动不已。掩卷之余,我就想起我耄耋之年的母亲,母亲的针线活儿和作者外婆的《长恨歌》一样,是她全部的人生和意义。
母亲没读过书,但有教养、又贤慧。很小时候,她就跟外婆学做针线活儿,她心灵手巧,不管什么样的活儿她都一点即通,从小鞋垫、小手帕开始,母亲飞针走线,花鸟虫鱼一经她的手就变得活灵活现。在娘家五姐妹当中,她的针钱活儿做得最漂亮,得到的表扬也最多。20岁出嫁时,从衣到鞋,她为自己缝制了一整套的嫁衣,她的好手艺也扮靓了我们儿孙几代人的的日常穿戴。后来母亲告诉我,她的嫁衣上绣满了花朵,连鞋子也不例外。
在母亲的意识里,除去传统的三从四德外,一手好针线活儿也是必须的。大跃进年代,家家吃不饱、穿不暖,母亲总是想方设法不让儿女饿着、冻着。晚上,忙完田里的活儿,母亲就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做针线活儿。她把从娘家带来的鞋样一一展开,挑一幅最合适、最出趟儿的当做参照物,熬它几个晚上,不到一个星期,大哥就能穿上新鞋上学了。
母亲做的鞋,不仅式样好,还结实耐穿,父亲很喜爱,去县里开会,到外地搞社教,走南闯北都穿它。时间长了,乡里的同事、街坊邻居都知道父亲有个贤内助。
做鞋只是母亲手艺的一种,绣花、裁剪也是她的拿手绝活儿。母亲妯娌十一个,由于没实行计划生育,家家都是一大群孩子,从正月到腊月,坐月子的年轻媳妇能排上队。母亲为婶婶家的新生儿裁衣服、缝布兜兜,忙得很。孩子满月时,一顶手工的八角小凉帽是孩子头上最显眼的头饰,帽子呈八角形,每个角上一朵绣球花,五颜六色,被弹性细丝支撑着,头一晃,绣球花也不停地颤抖,煞是好看。
前年,母亲有了重孙子,很高兴,她不顾老眼昏花和家人的反对,硬是戴着老花镜,用颤微微的手花了大个月时间赶制了一顶凉帽,重孙满月那天,小凉帽比新衣服还抢眼,客人没有不夸它好看的。有趣的是,一位搞收藏的老乡专程赶来看稀奇,他要收藏它,不管多少钱,母亲摇摇头说,她不在乎那几个钱,只是给孩子留个记念。
我的衣柜里至今还珍藏着一双布鞋,20多年了。那是上班之前母亲专门为我准备的,黑帆布面,松紧口儿,千层底儿。当时我就想,穿上它肯定轻巧又舒适,像小时候一样,但我舍不得穿,总觉得这是母亲给我做的最后一双鞋。前不久,一天晚饭过后,我无意中对母亲聊起了这双鞋,母亲笑呵呵地说,我怎么不记得了?事实上从那以后,她真的再没给我做过鞋,因为她老了。她不记得她为我们做过多少鞋,可我们都是穿她做的鞋长大成人的。
2008年,市公司组织一次亲情演讲活动,我举着年迈母亲亲手为姐姐缝制的棉拖鞋上台了,台下一片惊奇。短短三分钟里,我复述了母亲的话。母亲说,你去市里,也没啥给你姐带的,就给她带双拖鞋吧,让她试试。买的没有做的合适,做了几十年,我知道你们的脚哪儿宽哪儿窄,哪儿胖哪儿瘦,现在老了,眼睛不好使,做一双就算一双吧!当我平缓地讲完这一切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在生活用品举手可得的今天,手工艺品更显得弥足珍贵。其实,能干的母亲不仅好针线,还有好厨艺,酿酒、蒸馒头、包粽子等样样儿都行。我为这样的母亲感到骄傲,并祝她健康长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