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鸿
　　深冬的一个傍晚，喧器的农贸市场，顾客渐渐散去，慢慢清静下来，只有那空荡荡的棚架在寒风中“嘎吱、嘎吱”作响。寒风中，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还提着一袋臭豆渣，在等待出售。
　　路人匆匆，留给老人的只有无助的失望。
　　从老人的那身穿着看，他分明来自乡下。我油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像他这样一位朴实的农民。
　　老人以期待的目光，迎接着我向他走来的步履。只是我无意买他的臭豆渣，也无意驻足。老人忙喊道：“师傅，买臭豆渣吗？”
　　他见我摇头，急了，“师傅，你看看吧，这臭豆渣可是我按祖传方法亲手做的，用它烩炒白菜苔，都说好吃，真的。”老人的解说很真诚，语意中带着焦灼。他是极想出售这一份辛劳的收获，然后用这笔钱置办年货，或给晚辈一份慈爱。
　　我俯下身去，说：“你这臭豆渣颜色倒是不错，却有点欠臭太碎，要是我那老家的臭豆渣就好了。”老人听我这么一说，神情显得暗然，“你说的没错，这臭豆渣可能是欠臭太碎，但我敢向你保证，一定好吃，师傅，你就买了吧！”老人的话分明是在央求。那一声声的师傅，把我叫得心酸。如果不是生活的窘迫，谁会愿意在这寒风刺骨的黄昏，呆在这儿卖臭豆渣呢？
　　我的那句挑剔的话，似乎有些愚蠢。站在我面前的老人，已不再年轻，也不可能去我老家求教于做臭豆渣的技术。他只能守候在家，用他所说的祖传方法加工臭豆渣，并选在白菜苔上市的季节出售，以解生活的困顿。这也是他心血的付出啊。我咋能以世俗的眼光来苛求一位垂暮的老人呢？
　　看到老人难堪的苦涩，我想到了自己。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工资很低，根本不能养家糊口。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不妨抽空写一些散文和随笔，投向报刊杂志，既能赚稿费，还能出名。我这样做了，但与读者见面的都是一些“豆腐块”样的东西。有读者便直言不讳地说：“你咋不写长篇啊？写长篇多来钱啊。”
　　面对这类“顾客”，我也神色暗然。尽管我能找出许多写“豆腐块”的好处，可我心里明白，我何尝不想学鲁迅、学茅盾呢？但我有他们那种功底吗？
　　面对老人，我顿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懂得，老人的臭豆渣如果我今天不买，可能就没第二个买主了，“老人家，你的臭豆渣是有些欠臭太碎，但我相信你说的一定好吃，真的。”
　　“那是、那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明显地舒展开来。
　　我掏出几张小钞递给他，老人一怔，用颤抖的手抽出几张，又把多余的钱还给我，我用手轻轻地挡了回去。我提起那袋臭豆渣对他说：“老人家，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我走了很远，老人仍站在原地目送着我。
　　我知道，我的小善，于老人无补，与世风无关。但我这样做，是为了心安，因为心安即福……
　　（2010年正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