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一中 董道琼
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自然对大山里的一切有着无尽的亲切和眷恋。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绿树红花、青椒紫茄、鸡鸣狗叫、黄发垂髫……它们如四季五彩的霓裳,妆点着我的家乡,美化着我的生活,丰富着我的记忆,濡染着我的心灵,美丽着我的情感!那一切的一切,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咋看咋喜欢,咋喜欢咋舒服,咋舒服咋爱恋。那种爱淌在了血脉里,那种恋植在了骨髓里!
尤其让我魂牵梦萦的是那山野果子。每到三四月份儿,野桃、野杏、野梨、苦梅子就会次第翘首枝头,显摆它们可爱的小脸,慰安苦熬漫漫冬天的山里娃;五六月份儿,妈妈的背篓里总会变戏法儿地出现大麦萌儿、小麦萌儿、酸杆笋,不断刺激我们的味蕾,诱惑我们的馋意;七月的野葡萄、酸红枣总透着醉人的甜香;八月份儿的八月炸、大板栗、小毛栗;九十月份儿的猫屎、野石榴、弥胡桃;十一二月份儿,奶奶储存的柿子干儿、酸枣干儿自会填补寒冬带来的些许遗憾。那如星星一样多,如宝石一样美的山野果儿,是嵌在我人生画册里最真的情意!
野桃子里的爱和悔
初春,最先绽放的花儿不是那迎春花儿,而是那野桃子花。这是每个山里娃都知道的。岩头的第一支野桃花开放,那准是孩子们最先发现,这与“春江水暖鸭先知”同理。山里的孩子看着桃花儿开,盼着桃花儿谢,再巴望着桃儿结果儿。
野桃子个头小,毛多,酸苦。以我真实的味觉来判断,“不好吃”前面要加一“超”字。那时,大家伙儿一起采摘,一起存放,一起等它们变黄,再一起拿出来吃。樊家冰清子不怕苦,她第一个吃,她的妹妹红云子接上,然后是吴家老七子、冬九子,接着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吃起来……我总是在疑惑野桃美味儿的同时悄悄把剩下的半个丢了。
但在有一天,我着实对野桃子产生了好感。那是在我咳嗽了一个周,打针吃药仍不见好转的情况下,妈妈找来了七个野桃子,煮水、放冰糖,让我喝。我一口气喝了两碗,咳嗽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奶奶说:“野桃子除了止咳的功效外,还有通便、补气等药用价值!”我心想:“野桃儿可真是个宝!”
大舅家的孩子多,他在自家自留地旁和石头包子上移栽了很多棵野桃树。勤恳善良、温和厚道的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吃上他改良的野桃子。
有一天,红云子打猪草回来对我说:“你大舅家的野桃成熟了,很好吃!我还尝了好几个!”于是,一场“阴谋”席卷开去。我们姐妹三儿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行七八人,带着竹篮、挂篓,下河、过河、上山,沿着高家院左侧的山沟向桃子树兜儿进发。披荆斩棘终于到了。大家各自瞅准一棵树,猴儿似的窜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摘起来。一会儿工夫,大舅家的桃子被我们洗劫一空,几乎所有的桃子都进了我们的篮篓。只听到冬九子一声招呼:“撤!”大家立马呼呼啦啦一阵风,顺山沟、沿原路,缩回家中。
事后,大舅当然知道是我们高坎子上的孩子搞的坏事儿。他是个老好人,并没有责怪我们。到是妈妈数落了我们姐妹好几天。我的心如同被野桃子身上的毛毛了一样难受,却已是追悔莫及!
如今,大舅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在小山村里颐养天年。但他却因过度操劳,渐感老弱。我们姐妹几个每次回老家,都要专程去看望他老人家。当然,各种水果都是要带上的!
青杏树下的惊和险
“月清,走,摘杏子去!要不,叫邻居的那帮小子给咱抢完了!”幺姑对我说。“好呀,今天我们将杏子全部摘光,看那群小毛贼还摘个啥!”我蹦蹦跳跳的一边去找挂篓一边狠狠地说。
杏子树长在我家门前那高坎子上,离稻田有一丈多高。可怜的青杏还未来得及变黄,就被贪吃的小伙伴儿们摘去了大部分。杏树从底部分了两个枝儿 ,挺直向上的一枝,只有顶部还骄傲地悬挂小馋猫们无法够着的杏儿,有的已经略带黄意了;向稻田探身下去的一枝,早已被践踏的惨不忍睹,就连树梢的叶间可能藏着的几个,也被淘气鬼们拿竹竿敲着吃了。
幺姑是个爬树能手,比我大五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她,留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长的麻花辫儿,甚是好看。上山打柴,下河洗衣,田间拾麦穗……我向来都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她的身后。幺姑三两下将麻花辫儿缠在了颈部,用牙咬着辫梢儿,蹭蹭两下就爬到了树的最高头,一手一个、一手两个地摘,扔给站在稻田里翘首等待的我。我忙不迭地在秧苗间寻着、捡着,每发现一个杏儿似乎就捡到了一份儿欣喜。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时间,只看到杏子树开始向稻田倾斜。我连哭带喊:“幺姑哇,幺姑!我的幺姑……” 声音早已变了腔,说时迟、那时快,幺姑连人带树一起栽到了稻田里,秧苗塌倒了一大片,因为幺姑把树抓得紧,树离稻田不高,加上田里又有稻秧作缓冲,所幸没有受伤。
看到幺姑没有受伤我破涕为笑,却发现嗓子早已嘶哑,幺姑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一面吩咐我赶快摘杏儿,一面爬到杏树根部查看原因。原来杏树根部被人砍了一半儿留了一半儿,还用稻草做了个围脖儿围住了,想必是有人想吓唬吓唬那些小馋猫,才出此恶计的!
“那个砍树的人是谁呢?”吃饭的时候我向奶奶汇报了此事。幺叔、大姑、大姐都开始推测起来,一致认为是自己家里人干的,要不,谁有那么大的胆儿敢砍我们家的杏树?只有二叔默不作声地吃饭,我向二叔看了一眼,他连忙偷偷向我眨眼。
“哼,还想隐瞒!明年哪有杏儿吃了呢?我的傻二叔!咋还害到我的幺姑头上了?”
萌儿笋儿中的恋和慈
母亲是采摘山野果子的高手。那个时候,还是大集体,全生产队的人在一起干活儿。母亲每次从生产队劳动回来,吃过午饭,就带上背篓连天大晌午去柿子树沟打猪草了。约莫个把小时,听到偏厦里“扑通”一声响,是妈妈打猪草回来了!满满一背篓的猪草随声半倒在地上。我们姐妹和弟弟连忙一溜烟地跑过来,一头扎进背篓里,将留在背篓底部的猪草扒出来,麻利地翻找麦萌儿和酸杆笋。
这是惯例,我们从来没有扑空过!
玛瑙、珍珠似的大麦萌儿、小麦萌儿,在猪草缝儿里这儿藏一窝儿,那儿挤一堆儿。我们的小手忙不迭地找,每一次发现都是新感觉;我们的小嘴忙不迭地吃,每吃一粒都是新梦想。麦萌儿是长在荆刺条上的,有的地方把它叫做“麦泡儿”,它是随着麦子的成熟而成熟的。我常想:为什么那么惹人讨厌的荆刺条儿竟然能出落这么甜美的果儿?
红紫色的汁液和着脸上的汗珠,只一会儿,我们都成花脸猫。妈妈坐在背篓上,一边用一把大的黑木梳子梳理她那被荆棘刺乱了的齐腰秀发,一边看着我们微笑。
那又酸又甜的麦萌儿,它们哪里是果儿,它们分明是我们缤纷的童话啊!
吃完麦萌儿,我们才会吃那酸到老嗓儿的酸杆笋。
吃东西,谁不会先吃好吃的呢?好吃的没有了,不算是太好的也变成上好吃的了。酸杆笋全身都是酸的,杆儿、叶儿、根儿一溜地酸,妈妈一般采回的是杆子,有的杆儿竟有茶杯子粗,很惹眼的!妈妈说:“酸杆笋是最好的东西,它是空心的,吃了它的人心空脑灵,想事儿不受阻,学习好,不顺心的事儿也会顺着空心杆儿逃……” 对于妈妈说的,我却是半信半疑,但后来知道,酸杆笋的药名叫“酸筒杆”,它的根、茎皆可做药,具有清凉解暑、健胃清食的功用。
山栗子里的乐和痴
晴天的中午,奶奶会坐在屋檐下一边看一部大本头书一边“看鸡子”。奶奶的脚边放一根长长的竹竿,看有鸡子和麻雀来啄食晒场上的粮食,她就扬起竹竿吆喝一两声,又低头看书。我明明看见偷食的还有麻雀,但为何单单说是“看鸡子”呢?幼小的我傻傻搞不清楚。
奶奶是早年的秀才,家庭的变故使她怀才不遇,但她的精神生活永远丰裕。她看书,嘴里还小声哼唱着什么。
有时,奶奶会让我也搬个小凳儿坐在屋檐下,替她“看鸡子”。她就悄悄折进里屋,从箱子里翻出柿饼儿、板栗、核桃,把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一声,我会意地连忙掀开衣襟,它们一股脑儿全藏了。那种喜悦像拥有了一棵新生的小树苗,随着年龄增长,每每壮大。
有时,奶奶会停下看书和哼唱,给我讲《林海雪原》中邵剑波与白茹的故事,给我讲“鬼谷子”传奇,还讲《封神榜》中的故事。她说:“看封神榜,要洗脸、洗手,否则会长眼屎……”“真的吗?”我接嘴。“当然!”奶奶不高兴了。 我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要试一试,看会不会真的长眼屎!”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到现在我都没有一试。
奶奶很会管家。她总是让我们姐妹把捡来的板栗、酸枣交给她管理。她会在家里最需要的时候,煮上一锅板栗、酸枣,让全家大小饱餐一顿。
早上,天还麻麻亮,我们姐妹就跑到屋后边昨天下午就瞅准了的要落米儿的板栗树下,或寻寻觅觅或静候佳音。
“啊哈,这里躺着好几粒呢!”一时间,激动地手发颤了,慌忙中抓一把,尽是草叶子!再抓,才是栗子米!“啪”,旁边那棵树上笑哈哈的栗包子掉米儿了,我赶忙窜过去,“哎哟,吓我一大跳!”树兜子下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是冰清子,她起得比我更早!
二叔的媳妇来我家玩儿,因还没有过门儿,我们姐弟几个就叫她二姑。二叔在离我家有五十里的蜡烛山林场当会计。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二姑将在幺姑、大姐的陪同下去蜡烛山林场捡毛栗子。毛栗子相对大板栗来说,个头儿小一些,但用它炖鸡子和炖米酒味儿却更好。
那天,院子里来了个卖鸭梨的,好大一挑子,又大又白净!许多孩子都缠着大人买,我独自讪讪地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我虽然从没吃过那种的鸭梨,渴望是难免的,但此时此刻,我愁闷的不是鸭梨,而是很想撵二姑们一起去蜡烛山林场捡毛栗子。央求了N次,没有起效,我就耍了狠招儿——一言不发。大姐不但不帮我,反而帮大人们的腔:“不带她,她走不了!”我知道她很怕我连累她的。
去蜡烛山林场,要步行大约五十里公路,另加三四里的坡路。我气鼓鼓的,非去不可。妈妈拿了个大鸭梨哄我别去了,我断然不稀罕那只鸭梨。奶奶说:“她要去就让她去,让她尝尝苦头儿……治治这个撵路包!”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徒步那么远的路,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有些难度,但一路上,我带着妈妈塞给我的大鸭梨,想着捡栗子的美差,心里着实新鲜着,也就不觉得累了。
来到二叔的住处,太阳快要落山了,对面的沧浪山巍然屹立,峭壁白亮亮的在暮色中闪着冷光。林场建在半山腰上,四周都是栗子树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硕大灌木,几只小松鼠在树头跳舞,一群“臭婆娘”(黄鼠狼)刚出来就又消失了,长尾巴的锦鸡带着短尾巴的锦鸡在林子里散步……这儿有一种神奇的静谧。一切都很新鲜!我偷空儿来到栗子树下捡栗子,“真是多!”随手在叶子中间一抓就是十多颗。吃完一衣兜就又去捡一衣兜,姐姐不让吃了,说吃多了肚子膨,我便忍着不多吃。
林场有五六个人,厨房的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男人,我看见他给很大一群鸡喂食,他切茄子拦腰三刀,城墙一样的厚,也没有炒熟。二叔说山里缺氧,食物就是这样半生不熟地吃。
晚上,躺在床上,山风呼啸,吹得窗纸哗啦啦作响。野兽呜呜厉叫,姑姑说那是狼在呼朋引伴。
第二天,温和的阳光洒满林场的每一个角落,我身上也暖烘烘的。二叔拿着竹竿在前面带路,我们戴着草帽,拿着簸箕和布袋跟着。踩在厚厚的树叶上就像踩在弹簧上一样!我们沿着山势慢慢上移,来到林场后边的栗子树林。
二叔三两下爬上树,拿着竹竿一阵打,栗包子和栗子米儿就纷纷落下来,打在我们的草帽上,噗噗响,就像下了一阵栗子雨。当二叔停止打后,我们就开始拿簸箕揽毛栗子米,一会儿一簸箕,一会儿又是一簸箕,二姑和幺姑簸去里面的杂叶子,捡走里面的栗包子,把纯净的栗子米倒进我和姐姐张开的布袋子里。我和姐姐都高兴地合不拢嘴。二叔一连上了三棵树,个把小时,我们所有的布袋都满了。栗子还有很多,但没地方装了。 “算了吧,留它们在树上看树,来年再来吧!”二叔安慰似的说。
至今,每每我给女儿谈起那场“栗子雨” ,她总一半儿欣喜一半儿疑,但我仍然乐此不疲地讲,因为她的妈妈曾身临其境,如痴如醉!
野葡萄里的悲和喜
“哎哟,姐姐!我被土蜂子蜇了!”我握住右手中指,边哭喊边朝姐姐那边奔去。 “疼死我啦!疼死我啦!”蜇伤的手指头马上就红肿起来,钻心地疼!姐姐拉着我的手边吹气边说:“没事儿的,我有办法,你先忍着……”只见,姐姐敏快地从背篓了翻出几株灰灰菜,连茎带叶揉碎,敷在我受伤的指头上。
我是和姐姐一起来柿子树沟荒地里打猪草的,我在荒地右侧,她在荒地左侧。一株长势茂盛的苦妹菜吸引了我,手刚一伸, “嗡”地一下从菜丛中飞出来一簇土蜂子,一瞬间,手指就被蜇了。
“姐姐,你看,那石匹上是什么?”“啊,是山葡萄!”姐姐到底是有经验。紫色的山葡萄一抓啦一抓啦,有的吊在葡萄藤上,有的蹲在石匹上。那石匹老长老大的,葡萄顺着那石匹蜿蜒向上好远。或许是姐姐的土方子起了作用,或许是我转移了注意力,手指没那么疼了。我和姐姐不再打猪草了,决定摘葡萄。
乌嘟嘟、紧簇簇的山葡萄被我们摘了下来,小山似的堆在荒地中。吃一抓,再吃一抓……再也没有比这更真宗的甜味儿了——它们是经风熟透了的山葡萄啊!
姐姐将我竹篮里的猪草全装进她的竹篮里,把野葡萄装进我的竹篮,哪里装得下呢!“脱衣服!”姐姐命令道。我和姐姐各自脱下外衣,把袖口儿用葛藤一扎,装了几衣袖子,然后将它们骑耷在颈脖子上,拎着盛满野葡萄和猪草的竹篮,凯旋般的出了沟口。妈妈在沟口挖生地,看到我们的胜利品,就放下锄头老儿也欣喜地分享起来!
回村后,邻居的孩子每人都分得了一份儿。他们意犹未尽,第二天,组织了一个儿童团,浩浩荡荡开赴那块荒地,对那石匹上的山葡萄来了个大扫荡。还别说,回家时,我看见他们每人的篮筐里都有收获!
苦梅子中的涩和甜
初中,我转学了,与父老乡亲也与儿时的玩伴两地分隔,于是,遥远的路途将我的思念拉得很长很长!
挨过两三个周,实在按捺不住想家的念头,我就找郑斌、郑英兄妹俩商量,是否打算回一趟家。他们的爸爸在楼台政府工作,同我一样属外乡就读。郑英十岁,读小学;郑斌与我十三岁,读初一。我们是一拍即合!周六,上过四节课,午饭也顾不上吃,就动身了。
我们先走五里公路,再走一条十五里的古楼沟,然后上山、下山,再走一条长沟,再上山、下山,再上山……三座大山翻过,站在山梁上便望到了那熟悉的袅袅炊烟、田间小道,那种亲切无法言喻。走下梁子,又得走几个钟头的公路。通常,都要走到月亮升起来。
有天晚上,我们三个小矮人顶着月亮走到了我家门前的公路上,我大声喊妈妈。夜晚是那么宁静,我的每一声喊都空谷回响。妈妈从梦中惊醒,听出来是我的呼喊,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郑斌、郑英留宿我家,妈妈连忙生火、做饭、给我们磨破的脚敷药。
回家的路再难走,有思念和信念的支撑,谁会怕呢?返校时就不一样了:不想走又不得不走,因为要求知;腿脚疼不能走却不得不走,因为没车。最要命是翻山越岭时的口渴劲儿,实在没法提了。荒山野外的是没人家讨口水喝的,牛蹄窝里的泥都干得起灰;知了也干叫干叫的,听了心烦;太阳超长态地释放它的热情。郑英一句话也不说,郑斌的嘴唇上结着一层白碱。我想起电影中那些忍着饥渴坚持抗战的英雄们,我想起小学的《一个苹果》课文,我多想像防空洞里的战士一样拥一个苹果啊,哪怕每人吃一小口!
关键时候男孩子总能显出一些英雄本色! “休息一下吧!”郑斌吩咐完就钻进树林子。我和郑英闷闷地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的草丛中。 “快来呀,这里有苦梅子!”在离小路百米之外,郑斌大声喊着。我和郑英急忙赶了过去,可不是,半青半黄的苦梅子压弯了树梢。 咬一口,嘴里顿时生津!“真好吃!一点儿也不苦!”郑英赞叹道。“的确,不苦!”我附和着。“这里的苦梅子为何不苦呢?莫非是这个地方曾经住过人?莫非是老天爷专门开恩于我们?”好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弄明白。
我们吃了很多,又摘了若干放进书包里。后来的路走起来,就轻松多了! 到了学校,分一些给同学们,大家似乎更团结了。
在楼台读了两年书,初三的时候我随爸爸的工作调动转学到家乡中学读书了。郑斌和郑英仍然在楼台乡读书,因为他们的爸爸还在原地工作。
日子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郑斌和郑英了,也再也没有吃过一点儿也不苦的苦梅子。听说郑斌在外地做了大老板,郑英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他们的孩子读书成绩都很好。我曾产生重走那片密林再寻一粒不苦的苦梅子的念头,但听说那里早开辟成了庄稼地,别说苦梅子,就连杂树也没有了!
想想我和郑家兄妹曾结伴走在上学路上,冒狂风暴雨、隔滔天洪水,穿枯草荒野,宿岩石山洞,顶晦月星辰……一种“怀旧”的感伤油然而生。
有人说“怀旧”意味着“衰老”。岁月面前我不敢言老!重任面前我不能言老!就让那些艰辛而酸涩的往事留在心底吧!
无论是野桃子、大麦萌、小麦萌、酸杆笋,还是大板栗、小毛栗、苦梅子,或是与它们相关的人,都是那样令我痴醉,在最静好的岁月拥有了它们,让我在那个青黄不济的年代,寒炎不惧,心向阳开!
后 记
七十年代的人,儿时的苦是有些人所不懂的。贫穷、落后,没见过玉般的苹果、香梨,不知道热带生产的黄澄澄的香蕉、芒果的味道,更不知道传说中的龙眼、火龙果长的是啥样子的,但对山里任何一种山野果的成熟年月、特征属性、色泽味道却是了如指掌的。那些山野果子不仅使山里娃果腹,最重要的是伴随着我们的童年。
上个国庆节,丈夫、妹夫、妹妹和我,带上我们的两个正在读高一的孩子去房县野人谷、野人洞旅游。
我们穿山洞,走山谷,过浮桥,翻茂林,领略钟乳石的造化,感受清流飞瀑的清冽,品尝那些山野果子。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的野香蕉和野石榴,我花十元钱买了一大堆,分给她们。野香蕉又名猫屎,比家香蕉小一些,是灰白色的,有种黏糊糊的甜味儿;野石榴是鲜红色的,和家石榴一样大,酸甜可口。它们都可入药。孩子们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不吃了,说是味道太怪了。
我的心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五味杂陈,那些野果子对于我的意义远非她们所能理解的,那种感情早已植于我的肉里、骨里。
春水初深,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我的山野果子!物是人非,境随时迁,儿时的那些东西大抵都变了,不见了踪迹,而我却一直在固执的寻找,那黄梅苦杏,那土路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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