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省城赶回来陪护她病重的母亲，已整整一个星期了。连日来，她为母亲喂水、擦身、接尿、掖被，服侍得无微不至。她还总给我们夸奖她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最伟大的母亲。

她是家中的“老小”，母亲生她的时候就已经40岁了。她体弱多病，这可苦了她的母亲。当时农村缺医少药，摊上这么个孩子该是多么的艰难。

她小时候还特别爱哭，母亲总会一边哄她，一边为她做粥，以为她大概是饿了；或者用农村最土的方法，为她按摩肚子或脑袋，以为她大概是病了……到最后母亲和她一起哭，只不过母亲是无声的，因为当所有的办法都不起作用的时候，她只有用泪水来洗涤心中的焦急和疼痛。夜晚是她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不肯睡觉，只要母亲不抱着她，她就哭个不停。因而母亲只有把她抱着在屋里转悠，哄她不哭，很多时候一抱就是一夜。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她这个体弱多病的丑小鸭身体渐渐好起来，直到有一天，成了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

她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在省城找到了工作。最高兴的当然是她母亲。母亲逢人便夸她“我那闺女呀，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她能有今天真是不易呀！”

然而真正不易的是她母亲。她父亲因外出打工致残，常年坐在轮椅上。母亲既要打理家务，又要操劳农活，拉扯着他们兄妹四人长大成人，这个中艰辛可想而知。

她参加工作后，母亲又牵挂她的婚姻大事。每次回家或打电话，总是唠叨个没完，“你可要找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啊，可不要光看人家的长相和有没有钱……这是母亲对她择偶的唯一标准。

当她披上洁白婚纱的那一天，她成了世上最美丽的新娘，而母亲则成了世上最幸福的母亲。她从没见过母亲那样开心地笑过，每时每刻都笑得合不拢嘴。当宾客散尽，她就要和丈夫共度良宵时，母亲却神秘兮兮地把她丈夫叫了出去，后来她才知道，母亲很难为情地悄声对她丈夫说：“你可不要欺负我女儿啊，要好好待她！”听丈夫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她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他们租住的是一套40平方米的小房，实在太窄，盛不下她和丈夫的浓情蜜意，母亲细细地察看了这一切，然后放心地回到了乡下老家。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她姐姐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在家中的鸡舍旁边昏倒了，送到医院检查，大夫说母亲的颈椎骨刺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她大吃一惊。在她心里，母亲好像永远不会生病，好像永远都只是呵护她们，不需要她们的照顾。

她和丈夫商量，想回去接母亲到省城大医院救治，可是已经晚了，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

母亲进入了弥留之际，可她神志依然清楚。女儿注视着母亲苍白灰暗的脸庞，见她眼珠稍稍转了一下，嘴唇在微微地蠕动。女儿俯下身子对母亲说：“妈妈，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母亲干枯的眼眶里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说：“假如……还有……来生，我们……还做……母女，好吗？”

尽管声音极其微弱，但女儿听得十分真切。她取出手帕，拭干了母亲的眼泪，贴在母亲的耳边，哽咽着说：“妈妈，假如还有来生，我们一定再做母女。不过，妈妈，您要答应我，我俩得换个位置，我做母亲，您做女儿。”说罢，母亲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默默地流泪……

（作者单位：湖北巴山食品有限责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