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北的家乡,总是把过春节,叫做过年。腊月三十日,叫做大年三十。

公元2020年1月24日,日历显示是春节。而1月23日,我从竹山县城到武汉,仿佛天意掐着时间,一到,武汉封城了。

平常说自己,上了年纪。实龄年届五十,自然是过了五十个年。

而过了五十个年,听说封城的,还真是头一回。武汉,是中部大城,说封就封了,令人猛吃一大惊;要说封乡间公路也罢了,连铁路、高速、机场说封就封了,更令人再吃一大惊。连续两大惊,让我懵逼了。真的是不怕你牛,不觉之间,牛钻进的可能是牛圈。

过年,最隆重的是一顿饭,就是大年三十团年饭。好吃的、好喝的,一次性拿出来。至于吃不吃得完、喝不喝得完,那都不是事,有余的、有剩的才是真讲究,显摆的就是这个富足劲。

因为封城,不聚会,不出门,是必须的。武汉百步亭社区似乎未卜先知,提前举办了万家宴,可以省得再吃团年饭了。可我家团年饭还没吃,计划得先改了。电话通知岳父岳母,团年饭一家分成二家,他俩吃他家的,我们吃自家的。

一家三口,还得有点过年的仪式。拟定饭谱是:做六个菜,取六六大顺之义,或做八个菜,符合‘’要得发、不离八‘’之传统。上桌之时,经清点,盆钵盘碟,竟有十个菜。老婆说,十个,寓意是我家和湖北所有的家庭一一‘’十全十美‘’。于此,我便知,平常过惯了家长里短的老婆,貌似古井无波,内心亦不平静。此时此刻,一个掌勺娘们,竟然心怀全省,真的艾服了油!

各类消息满天飞。有电、有信号的地方,人人都是新闻发言人。同样的内容,你说一遍,他再说一遍,她又说一遍,重复地说来讲去,听者总是耐心加认真,不厌其烦。

有消息传来,武汉封城之前,有500万人离城了,留下的有900万人。对这个口径,外地的争议很大,我也心怀些许不满,似乎故意忽略俺这个进城的,哪怕是临时的,但也太不把俺当武汉人了。

小区里有人遛狗,有不戴口罩的,还有一个楼上泼水的。吃瓜群众立马拍了截图,发在业主群里,留言统计结果是:声讨事主‘’找死’’的12条,斥责‘’没素质‘’的21条,咒骂‘’不要脸‘’的9条,声称报警捉拿的5条,直到有人出来告饶乃罢。

每晚22:00点,楼管员在楼栋间巡查,电喇叭播放着‘’不聚会、不出门、发热刻嗽打电话…‘’令我想起,某电影中‘’平安无事啰‘’的打更声。

湖北加油,武汉加油!加油的声浪,挤爆了网络。疫情似乎一天天严峻,确诊的、疑似的数字一天天上涨中。全省医护工作者上阵了,全国各地援鄂援汉的医护和物资逆行而至。人人都在出力战疫,而小区封闭管理,自己居家隔离,却是无油可加,每每生出落后分子的自责,‘’不动就是作贡献‘’说的好听,其实也是自欺内愧罢了。

武汉是重疫区。要说自己不怕,是嘴硬。但咬着牙关,故作深沉状,不说怕,也不说不怕。外地劝返的湖北人,劝返的武汉人,住不了酒店,吃不上饭,进不村、回不家,硬核种种,流传入耳,秒懂‘’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古人诚不我欺也。对此遭遇,要说不心痛,也是嘴硬,然而鞭长莫及,终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徒呼奈何,无语之中,我仿佛是见到自己原本善良的内心,却是隐藏着冷血旁观的一面,该当列入伪善之列了。

泪目,泪奔,是常常刷屏的用词。泪,可以因痛苦,可以因激动。疫情突至,病毒无眼。明知哭爹叫娘于事无补,时闻患者一床难求,求告无门之状,仍免不了恻隐脉脉,心房颤颤。终于,军队来了、警察来了、志愿者来了……;火神山建了、雷神山建了、方舱医院建了……

正月十九,老家父亲84岁大寿。千里之外,电话通了。他说,自己走不动,断不会出门乱跑的,县里防控抓得蛮紧,老家的兄弟姐妹都去设卡值班了,家属院里每天有干部站岗,生活用品也会有人代购送上门,云云勿念。儿行千里老得安,小县城里亦温暖,遥想家乡战疫事,许多的热气和感激,油然而生。

寄寓武汉,何日归程。深夜反转,窗外飘来一首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竹山县财政局胡明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