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龙和
一年之中,惟有两样景物最为美丽,一是春花,二是秋月。
秋月的好,犹如春花。所以南唐后主李煜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绝唱。把春花与秋月并提,道尽其中好处和妙处,让人陡生悲凉。
但月与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花长在土里,生在地上,与人近。而月却遥悬天际,可望不可及,离人远。所以,熟悉的是一种美,距离和陌生是另一种美。
但儿时懵懂,并不深晓这些,当乡村的秋天悄悄无声息地来临时,我便搬一张小板凳和奶奶一起到屋外,坐着昂着头听蛙鼓虫鸣数天上的星星,数呀数怎么也数不清,数累了便去看那圆月亮,听奶奶讲那关于月亮里的桂花树、嫦娥和玉兔,还有砍桂花树的吴刚……却觉得那吴刚有点可恨,好好的,为什么要伐那桂花树?时而又想这吴刚有点可怜,恰如希腊悲剧里的人物西西弗弗斯似的,砍一斧,桂花树就长一斧,砍砍长长,没完没了,很可笑的——干嘛非要砍那桂花树呢?少年的我怎么也想不通。
长大后,就越发喜欢秋天的月亮了。立秋一过,再往深里去,陡然觉得昼短夜长,天也凉了,心也静了,月儿也显得特别的清瘦和苗条,望一望便会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冰清的凉意。月初的夜晚,吃完饭,人们就摇着蒲扇出来纳凉,聚在林荫道上,或者池塘水边,三三两两,说说笑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摆摆家常。闲言碎语得累了,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见天上星星多多的,捧出一弯月儿,如一弯蛾眉,又似一片嫩柳叶儿,挂了点露水,挤在天角,崭崭新新的,娇羞得像个新嫁娘。又若一曲镰刀,磨得雪白飞快,正在加紧收割星星呢。然后,一天紧着一天,月儿就像一头拼命吃桑叶的白蚕,拼命地长大,一夜更比一夜雄壮丰满起来,直到有一天吐了丝作了茧——圆了,然后再慢慢地破了去……待到月末,那银盆似的满月,就被天狗一口一口地咬得不成样子了,残缺得可以。残缺也是一种美,残月蜡黄蜡黄的,像一片飘零在风中的菊花瓣,人比黄花瘦,月芽儿更比人瘦。
到了八月中秋,这时的满月才真正归属于人,家人团聚,共品月饼,这种“中国气味”已深深渗透在中国的衣食住行中。
秋月在上,已在心湖击起泛泛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