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雨夕
整个冬天我都在期待,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到底在等什么。
我每天都爬得很高,直到一个和那棵树平起平坐的楼顶,静默在那里,凝视着它,看到两眼酸胀,淌下一滴清泪,泪珠里绽放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我总是不敢眨眼——或许渴望幸福的人都是这样——生怕一眨眼的瞬间,那花儿就轻易地消失了。
后来,花儿还是一点点褪去了它的嫣红,焉了,零落成泥,不见了。在眼泪干成一个小盐点的时候,我再也找不到那朵花了。我努力地想再挤出哪怕是一个分子那么大小的泪水,最后还是失败了。我有点痛心疾首,有点气急败坏,有点诚惶诚恐。看着光秃秃的点缀着几片黄叶的枝桠,我无奈地闭上眼睛,你美丽的一张张笑脸在头脑中盘旋。我对自己说:“别着急,很快就会开的,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我心满意足地等待着明天。
每当这个时候,住在楼顶的一家的小姑娘就会过来,总是歪着头问:“哪一棵会先开花儿呢?”
“肯定是这棵!”小姑娘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就自问自答,手指没有落在我的期待上,而是指了指它的旁边。
有那么一刹那,我将她当成我和你的死敌,但我很快又释然了,我会耐心等待明天,它会努力地开花,这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你说过要我等你,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就在即将到来的那个春天里回来。我固执地坚信,就是那一株,会开出春天里最美丽的花朵。
春天回来了。
可是你还没有回来。
旁边的那株鼓起了一个又一个青色的花苞,慢慢地洇红起来。我开始心惊胆战,我把那些够得着的全部摘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我跑到它的面前,像打了一个漂亮仗以后碰见首长那样按捺不住高兴而又故作谦虚,惹得小姑娘惶惑地垂下脑袋。我对自己说:“别着急,很快就会开的,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幸存的花苞像和我怄气似的开得一朵比一朵大,一朵比一朵红艳。我的它,不过和我一样静默无语,日复一日的用几片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叶子衬托着娇弱青涩的花骨朵儿。等待,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就是它。
小姑娘不再对我怀恨在心,怯怯地说,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它永远都开不了花的,它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要开花,得接受阳光!”说罢瞟了我一眼,回到了她的房间。我开始打冷颤,那是一种被人识破的恐惧感和赤裸裸的羞辱感。
我想嚎啕大哭,我想怨恨世界,我想埋怨它,我想放弃等待。什么也不会好起来的,即使开了花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这是我的期待,它为什么要成全我呢?哦,不,它是我的,我也是它的,我否定着。
我不再去看它。人的意志和承诺竟是这样经不起考验,也许,它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它没有成全我的期待。
我看书,看你寄给我的书,一遍一遍,我努力地想让它们都烂熟于心。我看信,看你写给我的信,一封一封,泪落在字里行间洇湿张张信笺。我看电视剧,看无聊透顶的肥皂剧,一集一集,带着泪水或者笑容,为剧情中每一个拥抱和亲吻沉醉。我听歌,听我们都很喜欢的歌曲,一首一首,让那痛彻心肺的往事潮涌般袭来,我就那么心甘情愿地淹没其间……
再次经过的时候,它已悄然开满了枝头,红得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卒睹,让人潸然泪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因为,花开了。
我还是在期待,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到底在等什么。
面对一树嫣红,就像看着光秃秃的点缀着几片黄叶的枝桠,我无奈地闭上眼睛,你美丽的一张张笑脸在头脑中盘旋。花会凋谢在某一个季节,花儿不能一直美丽,所以总有一天会成为明日黄花。但是风可以不分季节地刮,有一天从远方来到了门前,又吹向另一个方向的远方,留下一点远方的泥土和花的芳香。
我对自己说:“别着急,花谢了很快又会开满一树繁花的,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我心满意足地期待明天,等待明天的阳光普照世界,守侯归来的你轻轻推开门扉,洋溢着满脸的笑容,阳光一样灿烂、明媚……
2004年2月于十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