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   鸿 

　　看过《晚间新闻》正准备睡觉，家里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家乡的号码，凭经验，又是找我办事。 
　　7年前，我还是老家的一名乡干部。由于经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便引起了市政府办的注意。没过多久，就挖来当了秘书。来到新的工作岗位后，我更加刻苦努力，不出两年，就连升三级，先是当上了副主任，后来还给市长跟班。 
　　市长经常深入基层，我也就有了频频露脸的机会。乡亲们看到电视和报纸后，就眼气的不得了：你看人家徐驼背那老二，多有出息啊，不仅当上了市领导，还天天跟市长在一起，为我们家乡人都争了光！ 
　　在当上副主任的那一年，我是回老家过的春节。乡亲们见到我后就别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在我以好烟好茶、好酒好菜款待过他们之后，那就更刮目相看了。以至春节那几天，家里门庭若市，像过喜事一样。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家乡人便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除了问候之外，就是托我办事。比如哪家去乡里办事“卡了壳”，请我帮忙疏通一下；哪家想买东西，而当地买不到，请我在市里看看有没有；哪家小孩想转学，请我托熟人联系一下学校；哪家娶媳妇盖新房还差三五万块钱，看我能不能凑一凑…… 
　　起初接电话，对方总是让我爸妈先说上几句，然后再把电话转过手。而我爸妈总是说，这个乡亲跟咱家的关系如何如何好，你能帮一定要帮。听爸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岂能不帮？ 
　　说实话，我在政界混了多年，又在政府机关干着副主任的差事，人脉关系还是有一些的。所以，即便是遇到再难办的事，只要一想到爸妈的嘱咐，也就豁出去了。 
　　每次帮乡亲们办完事，爸妈都会单独给我打个电话，说乡亲们现在对咱家可好啦，还到处夸你呢，说你在外面能够呼风唤雨，不仅是我跟你爸的骄傲，也是他们的福气！ 
　　事情发展到后来，老家的人再给我打电话，就不经过我爸妈转手了，他们直来直去，不绕圈子，跟爸妈给我派活儿没什么两样。 
　　为了给乡亲们求人办事，我不知赔了多少笑脸，也不知贴了多少钱财。后来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就想大哭一场。可他们有谁知这个中滋味呢？渐渐地，我只要再看到家乡人打来的电话，就不想接甚至不敢接了。有好几次，我都想打电话向爸妈诉诉苦，让他们转告乡亲们，以后就别再找我了，可又怕伤了他们二老的心，拿起电话又放回去了。 
　　而乡亲们呢，总觉得我跟市长不离左右，肯定认识的人多，办起事来方便。刚开始，他们只麻烦我办些小事，可日子一长，期望值就越来越高，难度也越来越大。多少回，我都想在电话里告诉他们，在市里我也就一个听差跑腿的，副处级还带括号，根本不是什么市官，可又怕他们说我六亲不认，忘本变质，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且看这次，打电话的自称是对我家有恩的人，说20多年前他在洪水里救过我三弟。可我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这回事来。你猜他让我帮什么忙？他让我把他儿子安排到市民政局去工作。还说，这事如果办成了，往后我爸我妈要救济办低保什么的，都包在他儿子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我差点气出病来。想忍，却没忍住：“你当我是谁呀？我连做梦都想当市民政局长呢，可是行吗？再说你那儿子连小学都没念完，狗屁文凭没有，现在又是‘凡进必考’，他考得取吗？我劝你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吧，这事我帮不了你，恐怕连市长都帮不了你！”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等我再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乡亲们看我的眼神就变了，分明是一种冷漠。 
　　春节那几天，我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家里除了有几个亲戚家门和同窗好友上门外，几乎没有其他人来过。 
　　而我却一点也不难过，倒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