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元国
每到春草繁茂的时节,总会记起小时候那场轰轰烈烈又妙趣横生的劳动场景——打青肥。
夕阳余晖里,一道道朴素的身影,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或挑或扛或背驮,负着青禾,在山间小路上时隐时现,从四面八方向田畈汇集。
一捆捆青禾经记工员估重登记,沿田坎星罗棋布排列。稻田里,几声吆喝,一阵子犁耙水响,耕牛上岸。如镜的混浊水面上,几只黄鳝蛇行划过,拱出燕尾样的细小波纹。大家纷纷松开捆绳,抓起青禾天女散花般均匀抛进田里,再卷起肥大的粗棉布裤管,将青禾踩进软烂的田泥。有时很幸运,踩到泥鳅,在脚板底扭扭拱拱,痒痒到心里的滋味是很美妙的享受,捉回去还可打打牙祭。有时不走运,招来蚂蟥,紧紧地吸在腿肚子上,黑乎乎,滑溜溜,很难拔下来。给它挠痒痒才能摘下来,沾点干土,用细树棍从吸盘捅进去将其翻转,晾干后可作药品卖钱花。
做青肥的青禾是有选择的。茅草类、木质类不易腐烂的不能要;芳香浓郁的艾蒿类最佳;诸如开紫色小花的闷头花等微毒性植物也不排斥。踩进田里一周后,水面呈现紫红,证明青禾开始腐殖成肥改良土壤。
邻家的二姑比我大几岁,喜欢扎羊角辫,高出我半个头,很活泼,热心肠,打青肥有经验,每次都带着我往河谷跑。我们边走边聊天款古,一路欢声笑语。有时也采采停停,下河摸鱼捉螃蟹,偶尔还能逮到鳖。有一次,二姑兴高采烈地带我来到一处撂荒的山间谷地。放眼望去,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蒌蒿在斑驳的光影里纵情舞蹈,幽香馥郁。我们如获至宝,放下挎篮,拿起镰刀,愉快地采割起来。“哎呀,蛇!蛇!”二姑尖叫着跳了起来,小脸煞白。定睛一看,一条“青呲溜”小蛇钻出草丛,正昂头吐着信子示威呢。我连忙砍下一根竹枝,不断地敲打地面,小蛇气鼓鼓地瞪了我几眼,极不情愿地溜走了。正在我暗自幸灾乐祸时,不小心触动了粘在青蒿上的“长脚闹”蜂窝,胳膊上被蛰了几个红疙瘩,疼得呲牙咧嘴,二姑报以开怀大笑。除打青肥外,我还喜欢和二姑一起浣衣。农村人用不起肥皂洗衣粉,烧一盆沸水,舀些草本灰搅一搅,粗棉布衣物浸泡一段时间,捞出来背到门前小溪里,光着脚蹲下来,将衣物铺在石头上折叠几下,扬起扁棒棰一下一下砸出污渍,那“邦邦”的声音传出很远,像奏着打击乐。洗净拿回家,还要在清水里兑点米汤浆一下,晒干穿起来不仅板整,还有稻米的清香,很舒爽。
那个不使用化肥农药的年代,生产的食物虽不丰富,却绝对纯天然,那原汁原味的清香如今怎么也尝不到,真是怀念啊!打青肥、烧火粪的劳作也已成过往,但那捆青禾,那方稻田却愈显清晰,倍感亲切。 (作者系竹山县政协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