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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25-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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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味里的念想,是舅母的酸柿子

秋意渐深,风里便多了几分清甜。上下班路过步行街口的水果摊,总能看见竹筐里码得整齐的柿子,橙红的果皮像小灯笼似的,风一吹,那股清甜便钻进鼻腔,轻易就牵走了我的思绪——一路飘回到舅母的家里,那里藏着我最忆念的秋味——酸甜脆辣的泡柿子。

舅母今年虽七十三岁了,但身体康健,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记忆里的她总穿着藏青色的土布褂子,袖口挽到小臂,要么在灶前手舞瓢盆,要么在房后侍候菜园,一双脚常年沾着泥土,却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她的手艺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好,腊肉盆蒸香得人直咽口水,凉拌折耳根鲜爽开胃。可在我心里,最绝的始终是她秋冬时节泡的酸柿子,一想起那味道,我就流口水。 

小时候,我总盼着秋天快点来——不是为了开学,是为了跟着舅母去摘柿子。舅母老家房前有两棵老柿树,树干有两个小孩合抱粗,枝丫歪歪扭扭地伸到牛圈棚上,一到秋天,就挂满了青中带黄的柿子。舅母会找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绑上一个铁丝圈,圈上套着布袋,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到树下,她仰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着枝丫上的柿子,专挑那些表皮光滑、捏起来硬邦邦的“脆柿”,我踮着脚,指着最高处一个又大又圆的柿子喊:“舅母,那个!那个最大!”舅母笑着点头,举起竹竿轻轻一勾,柿子就“咚”地掉进布袋里,带着树叶的清香。不一会儿,竹篮就装满了柿子,我抱起篮子,心里甜滋滋的。

泡柿子看似简单,却也是个细活,舅母把摘回来的柿子倒在青石板上,一个个仔细挑选,把有虫眼、表皮破损的都挑出来不要,然后端来木盆,倒上山泉水,蹲在院子里慢慢洗。她会特意留着那层薄薄的柿蒂,她说,连着柿蒂泡出来更鲜。然后把洗好的柿子整齐地摆在竹筛子上晒太阳。

接下来就是调“泡汁”,这可是酸柿子的灵魂。舅母会在柴火灶上烧一壶开水,水开后不急着倒,就放在灶台上晾着,她用手背时不时碰一下壶身,等水温刚刚好时,她就把水倒进一个干净的瓦坛里,往里面撒一些碱面,再用一双干净的筷子慢慢搅匀。有时她还会加一些干辣蓼草和桑叶——“加这个,柿子会带着点草香,不寡淡。”舅母说道。 

等泡汁调好,舅母就把晒好的柿子一个个放进瓦坛里,再往坛子里丢几个红辣椒、几片生姜,撒上一小把粗盐,她的动作轻柔又熟练。柿子放满后,她就端起泡汁,缓缓地倒进坛子里,直到汁水完全浸过柿子。最后,她会找一个干净的薄石板,轻轻压在柿子上,再在上面放一些苞谷壳子:“这样柿子就不会浮起来,免得漏了气,泡出来就不脆了。”最后盖上坛盖,在坛沿里倒上清水,封得严严实实,再把瓦坛挪到堂屋阴凉的墙角处。

接下来的几天,舅母每天都会去看那坛柿子。有时用手摸一摸坛壁,感受里面的温度,要是凉了,就兑点温水进去,一直保持着四十度的温度。我总忍不住跟在她身后,扒着坛沿问:“舅母,柿子好了吗?我想尝尝。”舅母就笑着摸我的头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偷偷掀开坛盖想捞一个,刚碰到瓷盘就被舅母发现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可不能掀,一掀气就跑了,柿子就变味了。”我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等着。

约莫一个周后,舅母终于笑着说:“可以吃了!”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坛盖,一股酸香瞬间飘了出来,直钻鼻腔。她伸手捞出一个柿子,柿皮晶莹剔透,仿佛一捏就能出水。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脆生生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上打滚,带着一丝微辣和草香,清爽又开胃,一点都不涩。我坐在门槛上,捧着柿子吃得津津有味,汁水顺着嘴角往下直滴。表妹闻到香味,也跑过来闹着要吃,我就把柿子掰成小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清脆的声响和笑声混在一起,驱散了秋日的凉意。 

大人们也爱这口酸柿子。晚饭时,舅母会捞几个,切成四块,放在盘子里,摆在桌上。只见舅舅,夹起一块酸柿子放进嘴里,嚼两口后抿上一口苞谷酒,眯着眼叹道:“这柿子解腻,比城里的咸菜还香!”有时家里来了客人,舅母也会端上一盘酸柿子当开胃菜,客人们尝了都夸:“大妹子,你这手艺绝了!这酸柿子,比山珍海味还好吃!”舅母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又忙着给客人添酒。

如今,看到街头的红柿子,我就想起舅母摘柿子、洗柿子、泡柿子的身影,想起那酸甜脆辣的柿子。那味道,是舅母用爱泡出来的味道,在岁月里慢慢沉淀,酿成了最绵长的念想。

(作者现供职于竹山县水利工程移民服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