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皋
我们巡行庸国一周的最重要印象就是庸国国境地貌相对独立而完整,足以立国,而且在当时众多的“小国寡民”中必是大国众民。庸国南境应是江汉分水岭的神农架,北境就是汉水,紧沿汉水南岸是武当山脉。武当山脉之西端接巴山,东端接荆山。四山环抱,中间是一东四狭长的盆地。盆地中,西有堵河,东有南河,二河之间的分水岭不高,但把盆地分成了两部分。若令现代城市规划家代庸国古人选定首邑位置,必定会在这个分水岭上,而庸国古人正是心同此现。明本{湖广郧阳府志•古迹•废上庸县•方城山}记述:
在县治东三十里(清本《府志•竹山县•方城山》称“东四十里”),古作县治,遗址尚存,又名庸城山.山上平坦,四面险固,围护如城,故名.《方舆胜览》云:山南有城,周十余里,春秋庸地,楚使卢戢黎侵庸方城是也。
方城山和古城遗址的方向和距离都很清楚,《方舆胜览》成于宋代,照说方城山应该无恙,古城遗址也未必全然泯灭。有心人如果到此地找到古城遗址,就会捡拾到中国悠久的城市建设史久已亡佚的“首页”,补足终天之恨。
高明的风水师到这里会赞赏刑庸国先民找到了中国第一块“营国”的风水宝地:以武当山脉为“座山”,以神农架为“望山”,以荆山为“左青龙”,以巴山为“右门虎”,除堵河、南河两处“水口”,真正四面环抱,“闭风藏气”。此乃后话,当年四山环抱的盆地地貌,水源充沛,久经冲积,必然沼泽化,生物资源丰富,古人可享天惠。待沼泽逐渐干涸,就会从“隰皋”变成“衍沃”,适宜自发展农业。所谓“闭风藏气”,也隐含易守难攻,有安全感。这作用,到春秋前期就已突现。齐桓公称霸,纠合“八国联军”,攻打蔡国,顺路“教训”楚闷。楚成王派屈完去对付,屈完作了一番有名的“外交辞令”:
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左传》僖四年,656B。)
屈完借用了一句庸国口号。这个“方城”,指的是庸国方城,而非楚国方城。众所周知的楚国方城,时间在战国,距屈完发言时间起码晚二百多年;地点在河南,距汉水最近也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城池”连言,决无“城”在“池”外之里。-上文已叙:庸国首邑就有方城山,首邑城垣遗址周围十余里,很大。庸国迳以城庸名其国,筑城是庸国的看家本领。令庸国人自豪的还不止于一座人工的筑城的首邑城墉,那首邑背后的“座山”——武当山脉和随武当山脉绕行一大弧线的汉江才真正是“带砺山河”的金城汤池。在庸国古人眼中,汉江无疑是天下第一大水,它不但大于北而的渭水、黄河,在沿武当山脉的这—段也汪洋浩瀚,气派远远超过南面的长江三峡。那时人们无从比较水量,也不知现代地理学上的“河源从远””’。我们只须知道古人把汉水上拟“天河”,称天河为“河汉”“银河”,便知汉水在相当长的时期一直是“天下第—大水”,当然会令庸国古人以拥有“汉水为池”而骄傲。既然以汉水为池,庸国的方城就必有广义一面:以武当山脉作为一道天然防线。这里有一串以“方”为核心的地理辞汇:方城、防渚、房陵。方、防、房是一个意思:都是“防御”“城防”之义。《竹书纪年显王》:“十八年,齐筑房以为长城”,《史记•正义》引作“齐闵王筑防以为长城”。房陵就是“长城之山”“方城之山”。房陵、武陵、武当也是一个意思:天然防线。武当就是武挡——“当”之于“挡”“裆”,亦犹“方”之于“防”“房”,义为阻拦、遮盖、隐蔽。庸国人曾否沿武当山筑长城,有待深考:但设置关隘,稽征商旅,在春秋时期已是常事。作为国防警备,也很自然。
早在公元前8至前10世纪之问的楚国熊渠时代,开拓江汉之间,有“兴兵伐庸、扬粤,至于鄂”之举,得手之后,“乃立其长子康为句庸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长子康毫不客气地占领了庸国的相当大的一部分,此时庸国尚存,但不能不让楚国分享庸国的金城汤池,所以二百年以后的屈完敢于口出大言。后世楚囤诸王自称或被称“庸王”,也有熊康之先例在。
在我们得知武当山脉对庸国的重要性之后,便不难理解武当山天柱峰对庸国的重要性。天柱峰海拔1612m,尽管已经比泰山玉皇顶(1532m)高,但比起“左青龙”荆山上的聚龙山 (1582)、望佛山(1946)、庞家山(1962)和“右白虎”巴山上的苍浪山(1825)、圣母山(1817)、葱坪山(2680)来,就不算太高;更勿论南而“望山”的大神农顶(3105)。但天柱峰巍峨壮丽,无与伦比,成为标志,毫无争议,必然很早取得神性,被庸国古人公认为“镇山”。庸国古人如果要画一个以庸国首邑为中心的“后天八卦”来描述他们的国家,他们会毫不犹豫在东北方向画一座“艮山”,就是武当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