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 军
曾记儿时,因文革风暴,我们全家在红卫兵的“护送”下,于正月初三迁回老家秦家河,从此过上每月分十八斤毛粮、母亲每天挣七分工分的生活,父亲作为受批的“当权派”自然没有自由。或许是怕我们饿着,或许是望子成龙,母亲经常把我们送到外婆家——溢水华家湾村,那是一片满眼红色的沙土地。
那时,外婆家也不富裕。记得为多吃一点红薯玉米粥,因盛的太满一不小心,把粥泼到身上,烫个大泡也没敢叫出声。我吃过毒死的家猫、汽车撞死的乳猪,那也算是一件美事。最让人兴奋的是,外公耙田时常常捉回一两只老鳖,外婆总是连肉带蛋一起炖给我吃。冬天天黑了,我和外公外婆总是围着烧树疙瘩的火炉,听外公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每当我困了也不想去睡时,外婆就给我烤一个红薯,或是取两颗花生在火窝里烧熟,我吃了才会睡觉。因为当时不准种花生,外公总是在别人不容易看到的水塘边种上几株,成熟了,怕别人看到,又怕上霉,还怕老鼠偷吃,外婆就用针线一颗一颗地穿着挂在土楼上,还用一个斗笠罩着。
记忆最深的是华家湾生长着一种当地叫岩疤子的植物,它的藤子依地而生,根深深扎在红沙土里,叶片形状像枇杷叶,但要小许多,老百姓摘它喂猪,夏天在它的根部长着许多形似南瓜、枇杷大小的红色果子,在土中半掩半露,散发出浓浓的瓜果香味。嘴馋的蟋蟀往往是先尝为快,知情的人就会顺着香味寻去,拨开重叠铺盖的叶子,往往就能在根下找到几颗或十几颗透红的成熟果实,回家后用清水洗后就可生吃。它的肉质比香瓜还软,味道比哈密瓜的香甜味还浓,当地人形容它落口消化。每当岩疤子成熟时,我就会和妹妹一起上坡去摘,有时也会在草窝里发现蛇。后来,我家搬到县城,继而上学、工作,虽然有空去外婆家,但往往错过了采摘岩疤子的季节,除了记忆的硬盘上还刻着它浓浓的味道,很久都没有品尝了。每当遇到去过华家湾的人,我往往会问到:“你吃过岩疤子吗?”
今年,我因工作的原因,时常路过华家湾,往往去老表家坐坐(外公外婆去世了),听他们讲农村的趣事,有时也谈谈国家的事情。现在华家湾都变了,过去老屋都不在了,盖起了砖瓦房,家电比我家里还齐全,不少人家都有私家车了。
五月的一个星期日,我路过华家湾时,老表非要留我吃饭,看到灶台上放满的菜,我知道吃饭还会得一阵子,我就想四处看看。我独自一人顺着田埂慢慢溜达,挨近房屋都是各家各户的菜园,种着土豆、黄瓜、萝卜和香料。穿过一片黄瓜地来到我当年喜欢抓鱼和洗澡的小河,小河两边已不再是石头砌的河岸了,清一色的水泥抹平的河堤,远远望去一条通村水泥路与小河平行直到村委会大楼前,并与省道相连,东边是简易的大棚,西边是砖砌的大棚,透过大棚开着的门或缝隙,看到辣椒、茄子、豇豆、四季豆等蔬菜密密麻麻垂吊着。大的小的、红的青的西红柿,像一串串葡萄挂在架上;窝瓜秧上横卧着大小不一的瓜儿。在一个大棚前的场子里,堆放着一堆纸箱子,几个人正把箱子往车上搬,问起才知道是把一些新鲜蔬菜运往超市。
突然,在路边我看到一小株岩疤子藤,顿时浮想联篇。我不是生物学者,不知岩疤子是否上了植物大典,也不知道瓜果类书上是否有记载,更不知会有什么营养成份,但凭它那令人口馋的滋味,凭它只能在局部地区生长的特点,我想它应该是一种稀有珍果,但愿有懂行的专家能让它变成一种能大面积种植高收成的商品。
我慢慢走着,也慢慢的思索着,变了,这片红沙土上的一切都变了,看到忙碌的人们,看到隆隆的机械,听到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