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卿
一
融洽温馨的氛围,散步的过程最适宜营造。
周末,携上小别一周的家人,找个烂熟抑或全新的去处,散散步、谈谈心,随后的一个周,遍身弥散的都是馨香的亲情气息。
10月13日,是十一长假后的第一个周末。早早地吃过晚饭,一如既往的,我左肩款着老婆,右臂牵着女儿,缓步踱向惯常的散步所在——堵河大堤。
行至堵河岸边,见天色尚早,温度又是如此撩人,蓦然之间,我就有了登南门山的想法滋生。遂以试探的口吻问道:“听说南门山的景观栈道又向前推进不少,可否前去稍作探访?”
我家这一对儿母女都是眼科达人,平日里,只要我多少有个出行的提议,就没有过被他们否定的历史。不过,这一次,望着祥云镶着金边的南门山,老婆却面现难色了。
南门山是竹山县城南岸的一座小山,据传原本叫作“筑山”,竹山县名便是因此而得。十数年以前,那里还是县城贫困居民的柴垛,近些年,由于新能源的普及,柴禾灶退隐江湖,整个山体才得以盎然起满满的绿意。这些年,县城版图地迅猛拓展,让市民对休闲场所的需求日趋凸显,几届政府遂顺应民意、因身就势,将这座小山打造成市民远足小憩的上好所在。天公作美的时候,景观栈道上总有人影的婆娑……
景致婀娜于前老婆却步不往的具体缘由我是清楚的:暑假期间,县城风行的鬼步舞聊发了她的少年狂劲儿,全然忘记了自身业已徐娘半老的现实,几通狂嗨之后,不饶人的年龄让她的脚踝落下了一个重重的记号:“还是算了吧,恐怕我不能登顶,还扫了你们的兴。”她希图否决我的提议。
“别介,不就玩玩儿嘛,乘兴而往,兴尽而归,也不非得登顶——谁说会当凌绝顶不是更具境界的登临?”女儿极力怂恿。
“可这也太陡……”
“没事儿,只要我们顺着台阶徐步缓行,让每一步都踩在平地上,一应行程不就都是坦途?”
生活真是一部鲜活的哲学:一段可能的坎坷征程,竟让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整出一段如此富于哲思的话语,跪服外,夫复何言?
二
细细想来,自南门山公园初具规模算起,自己到底陪伴家人对其进行过多少次的征服?没有准确的数据统计。“园中的景物无需瞩目观赏,因为早已完全印在了脑际”,只有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诗句自脑际无痕地划过。此刻,客观存在的树木以及岩石,我无意瞩目更不想打扰,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恬淡地走进去,甚至抹去自己的足迹,唯将几缕温馨,无痕地串成一挂和美心情,充实到生活的间隙。
立身于公园起步的圣心桥头,无需回身,更不必凝眸,我就知道,河滩里优游的鹭鸶、安闲的白鹤、嬉戏的野鸭都在做着收工的准备:几近整天的山水钩连定然鼓起了它们的嗉囊,这会儿,可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消闲时光,饱足、安闲、信步徜徉,一似晚饭后信步的人群——所有的举动只是为了身心的更加舒爽。
多年经济积累让县城的精心妆扮得以实现,街道稍微宽敞的地界,时有各色图案的鲜花艳草挣脱季节的束缚,呈现着抢镜的存在,南门山公园的入口处,就有这么一块儿“欢庆国庆”的生命景观正自迷离着游人的眼睑。
女人天生“好色”,为美景羁绊实属女主的特权。对于她们的随时驻足,我有足够地耐性从容接受——作为散步的补充,行走的句读总归有它独存的美感。
起步时节,由于精巧设计所致,初始几十米高度的体位拉升没有让我们稍有觉察,一如大戏的序幕,平实却不失诱人的张力。于妻女对花草山石的轻指漫点中,我们已经行至第一个供人憩息的小亭子:“诶,一共几个亭子?也许,这南门山还真的不高。”老婆的凌空一语,让女儿有点儿蒙圈,不明对方的语义指向。
我颔首而应:“四五个光景吧——当然看你的路线选择——如果直接登顶,则当如此。”
“那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攀爬了五六分之一了?”看来,她确实没有摆脱脚伤给自己带来的焦虑,竟至于不惜以亭子的数量来偷换山体距离的概念。
“有啥担心的?不经意的就完成了几分之一呢!”我是在打气,也是故意忽略亭子并非等距的事实。
“别说,这一段攀爬还真没预想得那么累。”老婆的感觉微微漾起我心头的涟漪:给自个儿一个小目标,哪怕仅只一步台阶的十五公分,也要把它幻化成总体目标的多少分之一。如此,自不自觉地就减轻了心理的压力,那么,所有的行程,便只剩下一个脚步的轻灵挪移了。
三
言语间,我们已经来到第二个亭子,此刻,栈道有了明显的分孽:上、左、右都出现了向前推进的路口可供选择。
老婆的驻足给了我太多的揣度空间:稍事歇息?线路取舍?就此止步?
女儿显然没有尽兴:“县城的夜景终归还是俯瞰迷人呢。”
毕竟已经攀爬了一定距离,妻子脸上多少显出些许的倦意。
“我们不妨左绕——既能尽兴,又不至于太累。”我鼓动道。
三人小组于是左跨几步,越过一座廊桥,再经几个反复折行,不由不觉的就来到半山中的“一鼓作气”处。
“一鼓作气”乃是一面大“鼓”,“鼓”的基座甚是庞大,鼓面有丈许高度,依山负势,赫然耸起,驻足凝望,似闻隆隆轰鸣滚滚溢出。鼓的四围有水泥浇铸的凳子,我们也不挑拣,率性落坐。在静候体力恢复的间隙,思绪再回来时的路途:行进线路实在太陡的时候,拐上几个弯儿,舒缓的几个回旋之后,几近无以企及的高度,不觉已然呈现眼前了。
四
随后的路程似乎再无第二套方案可供选择,唯有直捣黄龙这一条道直逼半山亭。
台阶拉升迅速,乍一看去,有种直抵胸口的压抑,让人连呼吸都显艰难。
我侧目望向微露为难神色的老婆:“确有困难,就到此为止吧!”
老婆斜睨女儿一眼,女儿正自奋力向上攀爬,潮红的脸上满是兴奋,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没事儿,我能坚持。”内心或有勉强,语气却很坚定。
我的胳膊被老婆的双手灌铅似的拽得很紧,肩头明显可以感知她把一股攀援的力量转移到我的肩头:“择日再战吧,我们现在的行为似乎已经含有一根筋的味道了。”我试图再作说服的努力,希望将她劝退。
“总得到半山亭吧——看她,可正期盼着小城的夜景呢!”老婆没有接我的茬,只顾捡起自己刚刚落地的腿脚。
女儿没有注意这些,拿着自己的手机边走拍,树木、花草、岩石以及刚刚走过的道路:“老爸,看看我们刚刚走过的路程,多像一串首尾相连的2哟!”
“可不是嘛,人们往往就是凭着一点2的冲劲儿加上一根筋执着,方才得以实现自己那难以企及的目标的。一如你妈今天的登山……”
俯瞰着小城靓丽的夜景,我们会心地给了对方一给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