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卜卜
我不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但却常常不经意地怀旧。或许因为旧事都满满地盛在故乡的回忆里,而今,独自来到这座钢铁森森的大城市里,被陌生和恐惧感冲得找不回原来的姿态,才蓦然冷静,怀念已逝的年少时光。
记得十八岁以前,我一直粗枝大叶地生活在这个被一衣带水护城而绕的小镇子里,因为我的粗枝大叶,我无法比较蹉跎小镇的旧貌与新颜,更不能做作地从老街道长满青苔犹如老妇人脸上黄褐斑的石砖写起。我有些愧疚。
可小镇究竟是在变化发展的,而且一天一个样,我相信唯物论的这种解释,虽然这个叫做上庸的地方比不了有名的周庄。我曾简单地认为这是因为这里没出过沈万三,而且也不靠近上海,不然的话小镇早就飞黄腾达了。算是我妒忌吧,妒忌周庄的黄人白人黑人扎堆,妒忌酸不拉叽的文人去那里倒腾一回边可以大喊大叫我们要穿透小农走向商品经济。
其实仔细想来我的故乡也并非无事可写,毕竟我在这里的大街小巷摇头摆尾地晃过了十八年,于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纵然没来得及赶上目睹计划经济怎样向商品经济转轨,还是饱尝了改革的甜头,从口袋里的零花钱开始。
说大了!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十足的愤青,平日里并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关心改革,更没有摇旗大喊抵制日货摔烂我的索尼随身听。我做更多的是一味追求唯美,追求小资情调,从小我确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在这个小镇我关心最多的是些感性化的东西,比如街口新开的礼品店里有没有布娃娃卖;在我认识或不认识的男孩子里都有谁喜欢我——也许当时有这种想法很无耻,如今我定义它为早熟。早熟的果子好卖。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这让我在情路历程里又收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我不记得当时十几岁,反正我暗恋了邻家一位大哥——长我两岁,脸上已经有一批青春痘来定居了。那个气定神闲的夏天,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妖孽的味道,还放着一部叫做《还珠格格》的电视剧,让我深深刻刻地记住了他。每遇到同样的夏天,每闻到同样的味道,每看到同样的电视剧我总想起他这张脸,让我思考至今犹未解惑的是我在他那个年龄,甚至到现在脸都不曾像他那样被痘子们蹂躏过。后来夏天过完了,他远走高飞了,我也停止暗恋了,开始明目张胆地追另一个人——吴奇隆。讲这个故事只想说这样的夏天能闻到这样的味道看到这样的电视剧只会出现在我的小镇上,别处,连造都造不出。
我这枚果子不熟时的酸涩被小镇蛮不讲理地据为己有了,这就是说我只有虔诚皈依了小镇他才会还我。除此以外,小镇还收走了我最初的义气。
从陪我跳皮筋的玩伴开始,我们在街头唱:“正月里开花一十一……”手拉手走进幼儿园,手拉手走出小学的校门,中学的校门,然后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从电话里听到日渐成熟的声音,端详照片里一张张被眼影腮红武装得无可挑剔却失掉纯真的脸,让我有种冲到大街上奔跑的冲动,冲到往日的台阶上唱:“正月里开花一十一……”只要我一唱,老街便会还给我一切,还给我一只小煎包掰成两半,一人一半端在手心里那种暖暖的感觉。这是惟有小镇才能给我的。
我仍然感激小镇,虽然他抢走我太多的东西。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忘卷走我所有的泪水,换给我坚强。我因为他的蛮横反而更加喜欢他,犹如蒙族奉狼为图腾一样,竟是一种爱戴和信仰。然而小镇也是聪明的,他藏起了我所有只能在回忆里才嗅得到的气息,因为他知道,我对往事念念不忘,想要的时候,便回来了…… (文章来源:竹山论坛DVBBS/dispbbs.asp?boardID=7&ID=4178&page=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