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存
——仅以此文献给不知母亲节的母亲
抓一把酥脆的炸米花放在碗里,舀两勺白糖,用滚开的沸水一冲,搅匀……一股带有油炸米花清香的米花茶就这样制作成了。小时候家境贫寒,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才能吃上母亲亲手制作的米花茶。
要吃米花茶必须先炸制糯米米花。虽然糯米低产,但每年母亲都要栽一点,用作逢年过节或来了客人泡米花茶。在没有糯米时,母亲便用普通大米炸制米花。无论是糯米或是大米,母亲都能炸制得火候到家,还没出锅就喷香喷香。娘一只手按住灶台,另一只手拿铁笊篱,腰也不直起来一会儿,生怕炸糊了一点。我在给灶膛添火的时候,看母亲用铁笊篱在油锅捞米花的时间,远远超出照看灶堂的时间。娘从不埋怨我烧火的质量,只是偶尔带着微笑着喊着我的乳名说:“ 小点火,炸糊了可不好吃。”又或说:“ 火往前添一下,生米花吃了停食哩!”“出了锅,妈先给你冲一碗多加点糖的,你烧火有功!” 一到这个时候我总是甜甜地傻笑,比糖还甜。在上中学期间,一袋从家里带到宿舍的炸米花曾换回了多少我在同学面前有关母爱的骄傲。
母亲原本是和我一起住在单位宿舍的。因消受不了我住房拥挤及小镇喧嚣,加之挂念老家房舍菜园,今年春节过后便回到老家。“五.一”期间,我偕妻女回家看望她老人家。走在宽敞洁净的通往家门口的水泥路上,水泥路两侧树木郁郁葱葱,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里洒下班班驳驳的光影,跳跃在女儿阳光般灿烂的小脸上。回到家,母亲已在家等了多时,坐定后,自然少不了为我们冲上一碗酥香可口的米花茶,并且一定要亲自为我们做。取米花,加糖、加水、搅匀,母亲带着慈祥的微笑慢条丝理地给我冲着米花茶,然后端到我们面前。整个过程她都是带着享受的表情。而我每吃一口就高兴地看看母亲,母亲的微笑更从心底里溢出来,无声而持久。
“五.一”收假了,我和妻须回单位上班。临行时,娘起身从碗橱中拎来一袋东西。我疑惑地问娘是啥好东西,娘孩子似的卖起关子,让我猜。炸米花!一定是浓缩着母亲对我无限挂念与眷恋的炸米花!我仿佛看到娘热得满头大汗,仍微笑着一面对我说,小点火,一面弯腰拿着铁笊篱不停翻炸。顿时感觉嘴里生甜,沁入心里。 我知道母亲年事已高,炸制这一袋米花非常不容易。父亲已经逝世,儿女们都不在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在加上母亲的双腿有风湿关节痛的老毛病,长期站立会麻木疼痛难忍。虽然现在家里用上了液化气,不用再往灶膛里添火。
我推辞着不要。“这是娘给你炸的,”娘立时严肃地说,“你现在天天写东西,这娘不反对,好歹比出去喝酒耍钱强,可你天天熬夜把身体弄坏了可不行。到时候肚子空了就冲一碗,放点糖,热呼地喝上一碗,比空肚子强得多,这亏娘吃过,不能让你们再吃了。”岁月在母亲脸上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当年在她灶台边生着火眼巴巴盼着清脆炸米花起锅的小儿子如今已能在厨房给家里做丰盛的饭菜,却未曾亲自为母亲做过一次米花茶。印象里,母亲的细心翻炸使米花茶看来异常难做。然而母亲未曾忘记我吃米花茶的满足与欣喜,在炸米花退台多年以后,母亲仍独自在家乡厨房为儿子炸制。也许在炸制的过程中,母亲回忆着过去的时光,以此安慰儿子不在身边的思念吧。
我点点头,双手接过炸米花。我的收入虽然不高,但是买点奶粉和点心的来做宵夜还是有能力的,然而奶粉点心再多,却不一定想吃。娘当年吃亏是没东西可吃,而我吃亏是有吃的却想不起来去吃。娘顿了一顿又说,点心再好也不是娘做的,你就把炸米花放在电脑旁,想着别空着肚子熬夜就行了。我笑着点点头,如小时候虔诚地听取母亲的教诲,只是而今多了更多深层的感受,每一句严肃的叮咛,都是娘的关爱呵。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收好炸米花,放进布兜带回了家。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人敲打键盘之际,炸米花的香味就会渗入心脾提我精神,心中暗自鼓舞,有娘的炸米花在,我怕什么?写不好也不怕!心里坦然踏实。这很像孩子的想法,而在母亲的心中我不永远就是个孩子吗?如今而立之年的我再次吃到炸米花时,心境竟与儿时大不相同。当年穷苦却不知人世沧桑,甚至以为娘永远不会老去,感受到的只有慈爱和幸福。如今生活富足,但吃一口娘的炸米花,感受着娘的慈爱与叮嘱的同时,自然回忆起娘大半生的苦痛。夜深人静心也静,心静回首旧时情。炸米花的香甜从儿时的记忆稳稳当当地飘过二十年光景,飘到今夜,一如母亲未曾松懈的关爱。香香的米花茶深深的爱,甜甜的米花茶浓浓的情,就这样被我在无数个朝朝暮暮一粒一粒地咽下肚去,一辈子也咽不完,一辈子也品不尽。 (作者单位:潘口乡人民政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