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鸣九竹
二月末,我行走在冬天欲语还休的身影里。
行着,走着。
一样的路上,却分明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那调皮的风儿,像孩童一样,蹑手蹑脚地贴近我的身旁。
我闭上眼佯装不知,她有些害羞,窸窸窣窣地,却在不经意间挨上我的肌肤,予我以丝丝缕缕的暖意!
当我正在故作沉静,想要以此享受时,她已悄然附于我的耳畔,甜腻腻地说:“嗨,冬天就要过去了!”于是,惊醒了我原本踌躇犹疑的脚步。
我便匆匆地向前疾行,奔向我期盼已久的春天。
梦中的那只风筝,是否可以在今天放飞?
那段风雪里走也走不完的路,是否可以就此划上完美的句号?
想着,走着,已到了城外荒郊。凝眸天光云影处,雁不来,云不开,水未鸣,草未长……
等待了半晌,萎顿了初萌的兴致。索然的时候,俯下身,团酥握雪,却有冰水寒意袭来。
没了青的枝相连,地上便只是零落成泥的朽败的落叶;没了绿的芽勃发,葡匐在地上不再呻吟的枯草便只能馋涎在湿漉漉地展望中。
我心知,虽有灿烂阳光的照射,寒冬的余威依然在绵亘着望也望不穿的阴霾。
那些萧瑟肃杀的苍茫,浮现在乍暖还寒时。
脑海里隐约可见易安清冷的词,也是“最将难息。”
霎那间,曾想沽了“三杯两盏淡酒,”可否“敌他”“晚来风急?”无奈身在旷野,寻不得“旧时相识。”
恰此际,云低了,风冷了。我彳亍,裹紧衣衫。
冷着,走着。空荡荡的身边,忽有不识趣的旋风掠起,席卷着漫天的灰尘,匆忙闪避间,却迷了一双老眼,轻轻一拭,竟有数滴酸楚的泪落下。
不由得,想起简媜的一句话:“如果,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
可是我有我的美丽吗?我有我的精彩吗?
我有我的毅力、勇敢、成熟、丰饶,塑我的身、安我的魂于沃野千里的春泥之中吗?
摇着头,叹着息,我从袅袅炊烟升起的田舍旁边走过,冷风亦步亦趋地跟随,待转身时,却已是物是人非,一片大地渺渺茫茫。
乍暖还寒时,注定是一个清冷、刺寒彻骨的季节。
匆匆的步履,蹒跚地行走,便有泥泞溅污了裤腿鞋袜,不禁心生无名的焦躁与渴望。
路,依旧在匆匆中延伸。顾虑重重之下,无可奈何之中,只有不停歇自己的脚步,因为明天也一样不会为了我而滞阻不前,静静地等待。
若如此,我只有在无涯的岁月中静谧的、呆呆地几近沉寂、苍老。
只是你不来,我怎敢老去?
你来的时候,还用渲染吗?
山青了,草长了,风暖了,花开了,水流了,百鸟啼声了,万物滋润了……你敞开你的胸怀晴朗了,我纵情我的喉咙歌唱了!
我,此时此刻,却只能够在你要来未来的时候,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等待着痛苦的过去,耐心承受着孕育前的寂寥。
那个滞留在远古的我最为仰慕的女子的落寞、凄凉,竟凝固在现代时空中,越来越近,近到几乎与我交融汇集。
令我,一叠三叹,反复吟咏着那个沉寂千年的憾人心魄的绝响——“这次第,怎一愁字了得?”
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那么平凡如我辈,又践踏了多少寂寞的光阴,荒疏了多少盎然的的季节。
这一个忽然而已,假如屈指可算,应为多久?
早已冰凉的手指,试图梳理郁结于内心的思绪,却仍是愁肠百转,一团乱麻。
若叹人生无常,聚散总也无由。那么在这样经意与纠缠的季节里,我是否还能有所期待?
我将一桩桩无法掌控的心事剖开,却见雪花飞舞的路上,刻印着斑斑点点、缠绵婉转的足迹。
却见宁然绽放的花蕊里,抒写着平平淡淡、铭心入骨的故事……
如此,且掬一捧心香,与这生生不息、轮回流转的时光。
我在等待着,那“万条垂下绿丝绦”中的一簇杨柳茸茸青丝,等待着迷漫天边的泛涌之蓝,凌云之白。
明的,静的,素的,彩的,等待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故事;等待着可知与未知的将来;等待着这一个乍暖还寒时候悄悄地过去……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是啊,我还有未醒的梦呢,我会接着做;我还有未走完的路呢,我会接着走。我还有永远未变的爱呢,我会一生一世的相厮相守!
行着,走着,从容且安祥。
沿着这条覆满未曾消融冰雪的泥泞的羊肠小路,它向前葡匐延伸着,它向前明亮蜿蜒着……
它的不远处会有车水马龙,会有人声喧哗,会有灯红酒绿,会有如梦如幻,而我只要疾步向前,再向前,手中攥紧着那根风筝长长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