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龙和
建南高考未达到自己的目标,踌躇满志的他如同被烈日烤蔫的秧苗,失去了水灵灵的朝气,与年龄不符的长吁短叹,使家里每寸角落都回响着焦虑的疼痛。
看到报刊上登载的高考学生由于绝望而作出极端行为的消息,建南心里惶惶,坐立不安。一有机会,父亲总想给他一点“得之泰然、失之坦然”的开导,然而,刚开口,就被他“烦着呢”拒之门外,轻而易举就让父亲准备许久的引经据典的教育方案付之东流。
看他双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真让父亲干着急,不知哪把钥匙可以打开这把锁。他知道,外表刚强的儿子,内心有许多脆弱的地方,极易受伤。
一天傍晚,他强拉起躺在床上眉头紧锁的儿子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对你有好处。”许是有些悬念,他竟不甚情愿地跟父亲出了门。
刚下过大雨,可气温仍然很高,一迈步就汗流浃背。带儿子来到立交桥施工工地的工棚前,踩着高出水面的砖头,走进工棚。一阵热烘烘的怪味扑面而来,说不上是汗味、臭脚丫味还是脏衣服味,好像还有隔夜饭菜的味。棚里很暗,没有窗户,花蚊子围着亮着的灯泡乱飞,屋里乱七八糟地堆着脸盆杂物,钢管串起来,再铺上粗木板,就是床了。一个小伙子在做饭,他光着黝黑的膀子边切罗卜边唱歌,歌声极一般却刚劲有力,任情感的急流毫无遮拦地奔跃,使父亲从怅然中产生一种振奋的精神。
“小伙子,我们是过路的,听到你的歌声就进来了。”父亲走近小伙子,闻到他身上散发的灰垢浓呛的气味,那是常年在外施工的男人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的味道。让父亲在敬重中有一种心疼的感觉——他与儿子差不多大。
“我唱得不好听,但是唱唱歌心里就会很快乐。”小伙子说,神态憨厚而腼腆,好像闹市的喧嚣、恼人的梅雨、繁重的劳动离他很远。
儿子站在门口,拍打着飞舞上来的花蚊子催促父亲快走。“别着急,他与你一般大,看他是怎么生活的。”父亲拉着儿子坐在铺板上。
在父亲的引导下,小伙子详细地告诉他们他家在贫困的乡村,初中未毕业就辍学打工,转战南北,参加了很多大工程的建设。就像迁徙的鸟儿,当他们把建造的建筑漂亮地交出去后,就拿行李当板凳,坐上露天的大卡车,去参加另一地方的建设。
“苦吗?”父亲问他。他仰起头,转动着大眼睛,思索一会说:“这要看跟谁比,拿自己的地位跟城里人的比,拿自己的钱财跟包工头,拿自己的相貌跟明星比,那我会感到苦,会痛不欲生。可我跟生病的人比,跟比我生活境遇差的人比,我还真幸福着呢!”
“幸福?”父亲暗自思忖,立交桥建造好之时,也是民工们回乡之日,他们带回去的不过是怀里那一点辛苦钱:“有幸福可言吗?”父亲问。
“有啊,桥墩的钢筋有我耐心的捆绑,地面的瓷砖有我精心的粘贴,以后我可以对人说,我参加了某城立交桥的建设。”骄傲和快乐写在稚气尚存的脸上,明媚一片,让父亲感动不已。
父亲细细观察,儿子表情从厌恶变为同情又变为钦佩。父亲不失时机地对儿子说,有一首诗这样描写打工者“日背砖块汗如雨,夜宿工棚霜如花。偶闲也作登楼望,万户千灯不是家。”在这样“灰色”的生活背景中,寻找生活的快乐,发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是多么乐观的心态,多么积极的人生。当生活对自己吝啬的时候,选择快乐,让心里充满阳光,艰难日子就灿烂;当人生的风雪侵蚀时,心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希望,苦涩的日子就会甜蜜;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时候,坚忍不拔才会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回转!
父亲早已准备好的一番话乘机而出,儿子胸中的阴霾困扰顿然解开,父亲的眉头舒展了,他握住小伙子满是老茧的手真诚地说:“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回家的路上,儿子脚步轻快,哼起快乐的曲调,父亲的心终于舒展了。
工棚里的歌声回荡在儿子的耳边,也回荡在我的心里。(作者单位:县经济局)

